雪花落在应逸的黑衣上分外明显,他伸出手看着形状各异的雪花落在袖子上和手上,没多久又化了,“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啊。”
人们说话的时候嘴边有一团团的白气冒出来,陆京毓望向望云峰的方向,感慨道:“是,在那里的日子想必不好过。”
“其实妖界南端还有一处流放之地,那里极为炎热,若犯人是居住在北方一侧的,则最远要流放到那里去。我们这个时候去望云山倒是有些晚了。流放的话,这望云峰下又无避寒之地,他们熬过这冬天都是难事。”应逸道。
“但能流放到望云峰下也实属罪大恶极。”陆京毓想到妖界流放的律例,觉得比起斩刑来说也算是对这些犯下罄竹难书罪行的妖惩戒要大。
“这倒是。走,我们去那边买点热乎东西吃。”应逸拉着陆京毓,两人走到另一边去买吃食。他们买了些食物当下酒菜,回到老薛家里三人喝酒聊天。老薛添了炭火,屋中暖意融融。
听了老薛所说,陆京毓得知妖族与人通婚虽然并不少见,可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到人界生活和定居的妖族,他们不仅不会在妖界居住,也鲜少孕育子嗣。而愿意离开人界来到妖界生活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也是顾虑到在妖界自身在面对其他族类的妖时可能有危险。妖族因为自身的特殊,和人终成眷属本来就不易,因此也更愿意为了对方融入人界的生活。
“原来是这样。”陆京毓若有所思。
“我们一族原本对人到妖界之中并无过多限制,可是当年因为那件事,也逐渐严了起来,”应逸喝下一口酒,“哪怕族长就是我爹,我也不能贸然就带着人回来,连我那位朋友盛之,这次都得被拦在外头。”
老薛大笑起来:“他可是真不能进来,他要是进来,收妖的本事就得被他拿来自保喽。”
三人聊得十分起劲,陆京毓知道民间一些故事中有记载人与妖相恋,最后因遭到反对而分开的事,也知道人们对妖族时有忌惮。要是他亲眼见到这样的情况,他不会因为自己和应逸在一起而对其他经历这种事的人横加干涉、指手画脚,只因人与人的境况并不相同。
可是放在自己身上他却并不在意应逸与他族类不同——他们师门从上到下,从来就不是会因族类不同而拒绝结识对方的人。
“其实在妖界里啊,要是一族爱上另外一族的,反倒比人和任何族类的妖在一起来得更麻烦,你们想啊,狼羊二族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他们那副见到了也装没看见的样,要是两边有姑娘小伙非卿不嫁非卿不娶,非得被有些人戳脊梁骨戳个没完不可。当然别的族也一样。”老薛夹过一条小鱼干,又道,“不容易是真不容易……”
在老薛悠长的感慨中,三人一时无话,屋中只余炉中炭火燃烧的噼啪声。他又给自己满上,将酒坛推到应逸和陆京毓面前,“我这别的没有,好酒管够,到时候你们带上两壶烈酒暖暖身子。”
“那我们怕是要把你这儿搬空了。”应逸开玩笑道。
“我酒量可不行,这笔账都算他头上。”陆京毓冲应逸笑了笑,把酒倒进他的杯中。
应逸见陆京毓破天荒承认酒量不行,心想陆京毓能老实承认这点实属不易,他早就说过,像陆京毓这种口是心非的人,要么是被逼急了终于肯面对真心,要么是自己觉得再对对方口是心非没有必要,这两种无论哪种,于他应逸而言都是再宝贵不过的心意。
三人把酒言欢,一直到子时才就寝。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能听到雪花打在窗户上的“簌簌”声。
第二天早上,整个苗坞便笼罩在雪中,目之所及尽是一片洁白。之前听说初雪后城中有老酒出窖的习俗,人们将之前藏好的酒在这一日取出与亲眷共饮,前去买酒的人甚众,所以每逢初雪之际酒坊的生意都特别好。应逸和陆京毓起了个大早,帮着老薛料理酒坊的事。
虽是子时才睡下,他们却不觉早起有之前饮酒宿醉的头昏脑涨之感,反而神清气爽,酒香与清新的雪后气息缠绕在一起,自是沁人心脾。他们又在酒坊中忙碌一日,就到了启程前往望云峰的时候。
马车停在酒坊门前,车夫帮两人将行李放进马车上,应逸向老薛道别:“老猫,我们要走了。”
“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们。”老薛道。
“我们一定帮你办到。”陆京毓十分笃定。
老薛把酒囊塞到应逸手里,对他说:“我知道你们要去望云峰顶,想让你们帮我带回来峰顶的雪水,酿一小坛酒,过些年等你们再来我这我们再一同饮酒畅谈。”
“好!”两人上了马车,同老薛挥手道别,马车一路向北而行。
老薛为他们找来的这位车夫被旁人称作老凌,他曾经是负责押解流放犯人到望云峰的守卫,现在这一路的守卫当年也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每次押解犯人的时候守卫们需在苗坞停驻,快到望云峰的时候再在观云镇中住下,而老凌在观云镇上有套旧宅,就改成客栈供守卫们歇脚。守卫们每次到达苗坞和镇上都会给这位师父一家带些东西,老凌闲不下来,就当了车夫继续走他熟稔的这条路,不过去望云峰的人倒是很久都未曾有过,直到应逸和陆京毓来到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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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眷侣(二)
“年轻人,你们这个时候往望云峰走是要去赏雪景?”老凌声如洪钟,饶是隔了车门五层厚帘子里边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可以这么说。我听老薛说,您已经很久都没送人到望云峰啦。”应逸答道。
“是啊,望云峰风景虽然不错,可毕竟是流放之地,进去一是要查验身份不能让犯人亲属进去,二是里边那些犯人也实在凶狠。我还没退下来的时候有次有一伙游人进山,身上带的东西被流放的犯人洗劫一空,他们互相照应着才侥幸捡了条命回来。打那以后进山还要在镇上驻扎的守卫那儿签上生死状才能进去。”老凌道。
应逸道:“我们早有准备。冬天冷,您慢点驾车。”
老凌又叮嘱道:“你旁边那位年轻人,毕竟人族不比我们妖强健,流放的犯人又不许带衣物,大雪一下他们要是看到你们穿得厚,兴许什么都顾不上了。你要小心些护着他。”
应逸笑着答道:“您放心,既然是这个季节出来,我们武器都备着,不会被犯人伤到。”冬天犯人生存不易,以至于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也是常见。他有足够的把握,无论面对多少犯人,他们都会保护好彼此。
陆京毓也回应了老凌的关心:“谢谢您。”
“哈哈哈,不用谢。今日没有风雪,我们正好快些赶路。”老凌一抽鞭子,加速赶车。
车行到城外,尽是白茫茫的雪色,老凌抽出别在腰间的弹弓,驾车行进中打中前方道路旁边的树,树上雪落下来,使马儿不会因为大片雪感到刺眼甚至暂时眼盲而受惊。
“我听说您之前就是押解流放犯人的守卫,那这些犯人被押到望云峰之后会不会有试图逃出去的?”陆京毓问。
“那些犯人都被废去妖力,也无法化形。他们脸上有刺字,那刺字是标记,山中限制犯人的法阵便是与标记响应,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走出去。”老凌解释道,“妖界没有牢狱和斩刑,倒是与人界不同了。”
“是。人界有些作恶多端的人,最后砍了头就算定罪,可他们杀害的人那么多,砍他个几十次头都无法偿还,就算是凌迟他们也无法让被害的人复生。”应逸叹了口气。
“有些流放的犯人,遇害人的家人和族人为了不让他们在流放的头几年就死在流放地,还会从黑市买来药让守卫喂给他们,这样能挺过头几个冬天,让他们能一直在流放之地经受折磨。这些事起先不被各族允许,后来各族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去彻查。”老凌将一些内幕透露给两人。
“哦——”应逸头一次听说还有这样的措施,有些惊讶。
“我前些年还押解过你们族的犯人,是联合人界门派的一个叛徒谋害族人,然后借机夺得权位吧?我和族长也算是老朋友,那你应该就是他的小儿子?”老凌问应逸。
应逸答道:“是。那时候我还小,族中事务一直都是我父亲和大哥掌管,所以我今日才知道这其中还有如此门道。”
他有些委屈:“他们怕我得知望云峰风景好之后,不顾那里是流放地硬要去玩,一直都不告诉我流放地相关的事情,连有您这位老朋友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