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一斯打了个寒战,竟连漩镜塔都未能完全抵御那股冰寒y-in邪的气息……靳一斯却在此时大吼一声:“就是现在!”
那一线入口中隐隐含着空间之力,于不擅正面战斗的寰埏而言,空间规则才是它擅长的战场!
小木棍旋转出繁复到叫人看不出的纹路,漩镜塔身上无数猎歌符文亮起,下一瞬间,整座漩镜塔蓦然放大,然后朝着天池之水那一线张口狠狠镇压下去!
天池之水于刹那间仿佛沸腾,又仿佛伸出无数漆黑之手不断朝着漩镜塔推拒撕扯,不断阻拦漩镜塔的镇压,靳一斯口鼻流血而不自知,手中小木棍不停歇地划动,天池边缘的魂力亦在同时覆盖而下,随着一声仿佛凄厉又仿佛不甘的巨大叹息,漩镜塔轰隆一声镇压在天池之上,天空重放光明,整个天池好像又恢复了平静如镜的美丽,只这一次,这美丽再无法叫人安然欣赏。
而天池之畔早已经是一片修罗场,鲜血横流,所有天冥族人七零八落地躺倒在地,死生不知。
赶回来的离渊所见便是这可怖的一幕,他手中强大魂力挥洒而下,最先苏醒的是久璘,他一脸茫然随即又难掩惊恐地看着周遭情形,离渊却是声音冷硬,没有给他太多茫然时间:“迅速救助族人!”
久璘哪里敢耽搁。
离渊心中焦灼,下一瞬间,他人已经出现在镇压天池的漩镜塔中。
“主人!”寰埏惊喜的转过身来,如果有个身躯,只怕都能看到它委屈焦急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转。
寰埏金色的胖胖身躯此时已经半透明,显是镇压恐怖天池于它而言亦是损耗极剧,却依旧牢牢守着昏迷的靳一斯,离渊并未多言,只是并指在寰埏身上一点,点点金芒渗入寰埏体内,不断修补整个漩镜塔的损伤。
可离渊脚步仓促全不停歇,情不自禁赶到闭目昏睡全不知周遭情形的靳一斯身旁。
凡人之脆弱他以为自己早已经知晓,可看到这个凡人躺在那里,微弱起伏的胸膛与眼底隐约的青黑、苍白的嘴唇,离渊才发现,凡人到底是有多么脆弱,简直令他此时心中犹如百蚁咬噬般难以为继。
好在相对于修士闭关以百年为计,靳一斯的苏醒相对而言,算得上迅速,看到离渊,靳一斯竟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气,好似身上的千钧重担终于找到一个人共同分担。即使靳一斯预见到了天池之下绝不简单,决堤之时必然十分可怕,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这整个天冥界以及天冥一族所谓的不死不灭竟然是建立在这样一座比火山口还要可怕的黑洞之上。
是的,黑洞,现在回想起来,天池之下那个y-in森暴虐好像要吞噬一切的地方,就是个黑洞,除了这些冰冷的极端负面情绪,那里什么也没有。
靳一斯回想起当时情形后怕之余不由开口想问什么,离渊却罕见地抢先说话:“一切已然平息,久璘已经去安置了。”
身为与天池神魂相连的新一任天冥王,天池这样大的变故他自然是知道的,那一瞬间,他周身魂力几乎同时失控地暴动,若非这段时r.ì苍梧萌发之力大有积累,恐怕他亦要大大吃亏。但那个时刻,收到寰埏传来的警讯,他第一时间想到却不是自己的情形会有多么糟糕,而是留在天池畔的漩镜塔和……塔中人。
靳一斯眉头紧蹙:“那白缘母子……”
身为天冥王,又是漩镜塔之主,离渊自然早已回溯当时情形,他摇头道:“白缘这一番变故皆因祷祝不及,未及将杂生妄念d_àng涤出神魂之外才致走火入魔,魂力早已然扭曲污浊……便是当时能及时救回,怕也难恢复神智。”
即使只有一面之缘,可白缘只不过是因为在天冥界少知外界人心险恶,错将情意托付,何至于落到这样的结局,靳一斯眉宇一黯:“那她的孩子……”
离渊看向靳一斯,神情中却流露一种奇异之色:“那个孩子确是十分奇怪,白缘魂力污浊,那孩子拥有人族血脉,魂力本也应有碍、生来全无神智才对……”
靳一斯不由眼前一亮:“他还安好?”
离渊点头又摇头:“但他此时状态奇异,除气息略有异常,连外貌都与普通人族婴孩一般无二……怕是因当时夹在寰埏与天池角力之间又生出什么变化的缘故。”
说着,离渊长袖一挥,靳一斯便看到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一个闭着眼睛甜甜入梦的婴儿睡在一个个漆黑空间的间隙之中。
离渊道:“当时那冲击令他流落空间裂隙之间,他魂力如今在缓慢修复,正与那股力量相容……不知何时才可苏醒过来。”
靳一斯目中隐含悲悯,这样小的年纪,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有那样抛妻弃孩的父亲,又失去了母亲,现下流落到这样的境地中,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靳一斯不由看向离渊,欲言又止。
不必靳一斯开口,离渊却已经朝寰埏道:“将他与塔身安放一处吧,好令他能安然苏醒。”
漩镜塔本身空间特x_ing足以在不影响这婴孩状态的前提下,将他守护在漩镜塔范围之内。
靳一斯看向离渊,好像有很多想说的,也有很多想问的,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整个天冥族与天池的关系,天冥族人生来特异,依赖魂力而生,魂力耗尽,生命终结。不知哪一任天冥王,不忍见子民生老病死之苦,想出了这样的法子,将王族身负契纹与天池融合,再由祷祝仪式,将所有天冥族人的神魂与天冥王相连。
要知道,哪怕天冥族人再如何神魂逆天,他们的魂力总是会有起伏变化,一旦衰竭,生命便也走到尽头,可是,如果有一个魂力之池能够源源不绝地补充魂力呢?
如此一来,天冥族人魂力与天池、天冥王便为一体,整个天冥族人中,总是有人在魂力上升期,有人在下降期,甚至似天冥王本身掌握契纹、身为神魂之道的高手,满溢出来的魂力足以支应整个族人的运转,才有了天冥族不死不灭的传说。
道理上来看,这确是能说得通的。
可是,看向那美丽如镜的天池,靳一斯的目光充满了惕然,魂力……那是一个人的神魂本源,你的所思所想,皆与之息息相关,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没有七情六欲,而任何负面的情绪皆会令魂力震d_àng污染,而这样的连池设计,承载天池的哪怕是天冥王,真正的神魂高手,哪怕他能够承载这样的魂力强度,却绝无可能承载所有人的负面情绪。
后代天冥王想出的办法,就是将负面情绪剥离出来,不断加强池中的魂力,镇压那些世世代代越积累越多的负面情绪。
所以,天冥族人才会形成这样一种古怪的氛围,不放纵、不享乐、强调祷祝,极力压下所有可能会产生负面情绪的途径,这世上,无喜便无悲,无乐便无怒……
可惜,人生世间,便是修为绝顶的天冥王,难道便没有喜怒哀乐了?怎么可能?只要不断有这样的情绪产生,接下来的便如靳一斯最初的判断一样,河床不断抬高,堤坝越筑越高,决堤,只是个时间问题。
现在回想当初沅水界中的一切,靳一斯才充满了一种敬佩与惘然,C_ào妖他爹当初找到九叶天心C_ào,是为了那所谓逆天转命的传说吧,妖族神物,传说中的圣株仙碧,几乎能够帮助实现任何愿望,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明明是夺宝,却将自己沦陷其中。
那个时候C_ào妖他爹喜欢上了C_ào妖他娘,却只字不再提逆天转命之事,接下来那一段在沅水秘境中的安宁岁月……恐怕是他此生最为幸福、亦知必将会随时终结的时刻。没有那些贪婪的两族修士,也会有天池崩塌之厄。
如果换成是自己,知道此生必将面对那样的结局,会做如何选择呢?
再想到那紫色大树下的低矮小屋,也许能遇到一个相爱之人,与之偏居一隅,远离世事纷扰身上重责,也已然是最幸运的决定了吧。如果在那样最后的时刻,还能得心爱之人以身为祭携手共赴命运终曲散之时,便是造化弄人无法逆转,此生亦无甚遗憾了吧。
天冥王……是生来将契纹与族运牢牢相连的王者,那样的时刻里,他却还是选择将离渊远远抛开,抛离眼前这必然洪水滔天的宿命,只可惜……
这一刻,看向离渊分明的轮廓,靳一斯觉得自己心中那决定倏忽间尘埃落定般不可更改,然后他嘴唇翕动,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道:“傻逼。”
离渊真TM是个傻逼,而他靳一斯,更TMD傻透了。
若有所感般,离渊不由看向靳一斯,靳一斯只是扯了扯嘴角,并未多说。
离渊却是若有所思道:“天池既有这般变故……苍梧萌发之事便更需着紧,”他看了靳一斯一眼:“不若到妖族之地。”他顿了顿又道:“紫映亦时时问起汝。”
像是怕靳一斯不假思索再次拒绝,离渊指尖一点,水镜投映出一副与完美冷淡的天冥界截然不同的画面,那是一株隐约萌发的小树苗之旁,华羽如霞的凤凰和另一只五彩青鸾打成一团:
“呸,凤凰有什么了不起!明明是本座先看中要挑个位置的!”
“小小青鸾也敢在本座面前放肆,本座五德之火喷不死尔!”
“来呀!本座看看你这只凤凰除了喷火还有什么能耐!”
两只鸟就为了在树上抢个窝打得朱羽翠羽横飞,树下,一只黑色羽毛未丰的小鸟仰头呆呆看着,似是已经吓得呆住,身上隐约的烈r.ì轮回符纹却在激d_àng的妖力之下呼吸般放出光芒,其余的紫映啸云青狐等非禽族的大妖却是穿着战甲嗑着瓜子不断叫好,瓜皮果核吐了一地,一群小妖飞速地蹦来蹦去抢那些满天飞舞的漂亮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