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木佑走下擂台,已经从识海中回过神的景安定定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来,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
如果说一直以来谢七就是苍白中带着一丝羸弱,那么此刻的他就像是一扫沉疴。
“很高兴?”
“嗯,高兴。”谢木佑的语气除了高兴,还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邀功。
景安起身,揉了揉他的脑袋:“高兴就好,你杀的必然是恶人,既然是恶人死不足惜。”
“景安。”
谢木佑叫住打算上台的景安,他此刻的神色很放松:“我很高兴,比在雀氏毁掉神明塔时还要高兴。”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此时的大殿极为安静。景安听见“神明塔”三个字的时候,突然间抓到了头绪,刚想问清楚时,有人就拖着磨砂纸般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来——战——!”
景安回了谢七一个笑脸,便足尖轻点,一个后翻就跃上了擂台。
看着对面的斗篷人,景安抽出了背在身后的斗天破。
“你不配用那个字。”
用哪个字?
“你这样的人,配得上战这个字吗?”
众人:“……”他们发现一直没有出手过的景安和谢木佑是一个调调,打人前能先把人气死,偏偏气人的人还格外地理直气壮。
斗篷人手中拿着玄黑的短笛,但与献艺时不同……此时露在斗篷外的手没有皮r_ou_,只剩下雪白的骷髅。
景安没有害怕,而是盯着他笑了:“你进了落星洞?好看吗?”
“是你们害的我和钰儿沦落至此——”斗篷人吹响了血笛,顷刻间,就有人叫了出来——
“不要来找我,不是我!不是我!”
“不是我害的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别人。”
“我、我当时没想害你,是你自己不小心……”
……
大殿内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他们看到了什么?”景安看着擂台下丑态毕露的人们,疑惑道。
“当然是看见自己作的亏心事——”斗篷人笑了起来,笑声咔哒咔哒的,那是骨头碰撞在一起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也玩起了惩恶扬善这一手了?”景安拍了拍手,“可不像你的作风,而且你不是要找我报仇吗?”
“谢木佑刚刚杀了人吧?”斗篷人冷笑,“我没有以卵击石的习惯,当然是先解决一个再解决一个。”
景安扭头看了一眼台下抱住头缩到墙角瑟瑟发抖的谢七,点了点头:“那行吧,你该解决我了。”
“你不担心?”
“我为什么要担心?”景安反问他。
“果然……”斗篷人摇了摇头,“看起来的深情都是薄情人,反倒是我……”
他温柔地隔着斗篷摸了摸自己腰间拱起的一块:“乖,别生我的气了。”
“他们都是假的,只有我对你是真的。”
“我以前那样对你,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
“你要是还生我的气,我把他们杀了给你报仇好不好?”
……
景安听着他的柔情蜜语,拍了拍自己身上起的j-i皮疙瘩,打断他:“行了,你忽悠忽悠你自己还差不多,丁钰不是你自己杀死的吗?滕其波。”
第二十四章 信任
【破千军, 幻境出】
过了许久,就连笛声都停止了, 斗篷底下的人突然低低地笑着, 连笑了好几声才道:“我想知道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不知道?”
“你知道吗?”他不再刻意地压低声音,但是比起他们初遇时, 说话时多了一种像是刮板在骨头上摩擦的声响,“面对你们,我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就像是怎么也看不透, 看不透你们的底线, 看不透你们的来历。”
他用只剩白骨的手掀开了斗篷,斗篷下的面容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这两天的承受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斗篷下的脸如果单看一边是阳光俊朗的男子,但是另一边却只剩下白骨枯r_ou_,上面的皮r_ou_正一点一点地消蚀着,甚至有一块皮子还掉在了地上。
景安皱着眉头,但是景安觉得这一幕不仅骇人还挺恶心的。
斗篷人正是滕其波, 他嚯嚯地笑着, 用食指的骨头木奉子摸了摸自己已经没有了皮r_ou_的下颌,发出了沙沙的声响:“其实这样挺好的。”他顿了顿, 拍了拍自己鼓囊囊的腰间, “反正, 钰儿也不在意我的面容, 她爱的是我的灵魂。”
景安望天, 之前怎么没发现滕其波还有当情痴的潜质?但是这波恩爱秀得让他特别的倒胃口,简直浪费了这里大厨的好手艺。
滕其波还要再说话,景安掏了掏耳朵:“要不打完了再说?秀恩爱死的快。而且你们两个,算起来已经死了一个半了,再死半个速度更快。”
滕其波对这种触霉头的话一点都不在意,吃吃地笑着:“那你们呢?”
“我们?”景安一脸茫然,回头看了眼谢七,“我们这么低调,有秀恩爱吗?”
众人:“……”他们怕是对低调这个词有误解。
“行了,别废话了。”景安颠了颠斗天破,他能感受到黑布底下的兴奋,整个武器都在嗡嗡作响,“先打了再说,我赢了你把噬心蛊的秘密告诉我。”
“嗜、心、蛊。”滕其波玩味地笑了,“怎么你们都对这个有兴趣?”
你们?
景安眉头一皱,刚要发问。滕其波又一次吹响了血笛,这一次其他人没了反应,但景安却感觉到铺面而来的庞大战意。
是的,庞大。不像是一个人,而是千军万马的磅礴战意。
景安用斗天破杵地,弓着身子。突然间,他眼前的景色变了,没有了擂台和滕其波,取而代之的是漫漫黄沙。荒漠之中,只有刺目的烈阳和狂肆的风。烈日让他睁不开眼睛,而风沙吹得他直不起身。
“冲——啊——”
“冲——啊——”
“冲冲冲——”
“杀——”
“杀——”
“杀杀杀——”
跌宕起伏的厮杀呐喊之声从远处传来,铁蹄声、重盾声、兵刃声还有狂风席卷沙尘的风沙声一时间充斥着景安的耳膜。
景安努力撑起眼皮,可环视四周只有漫天黄沙,没有一个人影。
但叫喊声却越来越大,似乎——仅有咫尺之遥。
“唔——”景安身子一歪,肩膀上重重地挨了一记。
……
擂台外,病歪歪的谢木佑突然捏紧了铁铸剑,抿唇看着台上发生的一切。
“我以为你会冲上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的骆沉逸说道。
谢木佑眼睛盯着台上一动不动,头也不抬地回道:“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你一直把他护得很好?”骆沉逸摇摇头,“大阵,献艺,洞府,抽签,比斗……这些还不够?”
“你在意些什么?”谢木佑抬头看他,眯起了眼睛,“我护着他那是因为我愿意,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可你们是恋人。”
“你错了,我护着他是因为他这个人,跟我们有没有关系一点都不相干。”
“哪怕你们不在一起?”
“我们以恋人身份在一起的时间估计不会超过一百天,而这一次我们在一起,时间还没有超过二十四小时。”
“你说什么?”骆沉逸不太能理解这样的算法,意思是他们一直在分分合合?
“角龙都死了。”谢木佑露出了一抹挑衅的笑容,“你确定你要知道这么多?”
骆沉逸沉默了,眼前的这位不是人,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他究竟是什么?是妖?是精还是别的什么?
他迅速地盘算着,究竟做什么选择对自己更有好处。但当他再次开口时,围绕的却依然是景安:“但你这一次却不护着他了。”
如果谢木佑能够在第一轮让他们错开,景安还有机会面对一个更弱的对手,但是谢木佑却让他们在第一轮就相遇了。这件事情,骆沉逸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
“总不能你预知了他对你的安危熟视无睹?”想来想去,他只能想到一个解释,就是在斗篷人第一次吹响血笛时景安无视了谢木佑的状况,根本无惧于斗篷人的威胁。
谢木佑:“……”
骆沉逸见他沉默以为自己猜对了,喃喃道:“所以你就不再护着他,让他自己去面对——”
“落星派的人都跟你一样是死脑筋?“谢木佑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他觉得他第一次有说服一个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