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过去,陈苏的父母从痛心疾首到无奈接受,但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我们在两老面前晃悠,所以我和陈苏再也没有搬回家。
我不知道陈苏有没有后悔过,因为起初的两年真算得上兵荒马乱,我们刚毕业,工作上到处碰壁,陈苏一个家里人养出来的小少爷,心气高得不可思议,却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可我们那时候过得再辛苦都没有产生过分别的想法,反倒是如今安逸下来了,却把爱也全蹉跎不见。
小公寓的灯亮着,陈苏竟然在家,我在门口吹了一趟冷风,才鼓起勇气打开门,实话实说,我现在挺害怕面对陈苏的,我怕自己一个舍不得就向陈苏示好,我更怕从陈苏眼里见到不复温情的冷淡。
我开了门,陈苏果然在,他穿着休闲服坐在沙发上,带着一款普通的低度数的黑框眼睛在看电视,我差点就要以为我们又回到从前了,愣了两秒才回过神来。
陈苏听见动静,从无聊的电视节目里抬头看我,估计是习惯了,便脱口而出,“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弯腰拖鞋眨去眼里突如其来的酸涩,佯装平静的回他,“没什么,去看房子了。”
空气的气压明显低了几档,陈苏一言不发的起身往房间走去,我捉摸不透他要做什么,毕竟他已经快半个月没回来睡了。
忘了说,分手是陈苏提出来的,在半个月前,我们因为Cao莓和火龙果哪个更好吃莫名其妙起了一场争执,继而从前所有的小矛盾都被放大。
翻旧账其实是一件很没品的事情,可是我们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互相揭起对方的短来,我们吵得不可开交,理智崩坏的时候,陈苏忽然激动的说了句,“我们分手吧。”
提出在一起的是他,提出离开的也是他,好一个有始有终,可是我当时却也很平淡的点了头,只说了一个好字,就像我早就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陈苏气得摔门而去,从那晚便再也没有回来睡觉。
所以我一辈子都恨火龙果,不仅难吃,还成为我和陈苏分手的导火线。
今晚陈苏突然的回来让我有点无措,我脸色一变,想起放在抽屉里的东西,急急忙忙进到房间里去,幸好陈苏只是靠在床上,看我进来便瞥了我一眼。
我们现在的关系实在尴尬,我不得不犹豫的问他,“你不回公司睡吗?”
他一句这是我家堵得我哑口无言。
我看了他半晌,默默的打开柜子抱了一床棉被出来,对着他说,“我去客房睡。”
陈苏的眉头随即一皱,我都要怀疑他是因为我的刻意疏远而生气,但也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冷峻,继续看他的笔记本电脑,抛出一句随便你。
笔记本幽蓝的淡光落在他的脸上,显得他更加克制,我有时候真气他的冷静,如果这时候他要冲上来掐着我的肩膀大声质问我,为什么这段时间你这么神经质,我猜我可能会忍不住把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倒在他怀里哭个昏天暗地。
可是他没有,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任凭我走出了房间并关上了门。
到了客房,我才松了一口气,夹在棉被的文件露出一个角来,我慌慌张张的塞回去,又想起现在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便大大方方拿出来,打开灯细细阅读。
这份病例从到我手里,我不知道翻了多少次,每次看着上面那些专业术语都会一阵阵头晕,最后定格我看得懂的胃癌末期上,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道催眠符,砸得我头晕眼花。
我跑去找医生,用满怀希望的眼神问他,这病治愈的机会有多大,医生惋惜的回我,如果我配合再加以化疗,或许可以延长一两年的寿命。
我吓得恨不得当场去世,要我化疗掉光头发是绝不可能的,天知道陈苏有多喜欢揉我的头发睡觉。
我当即拒绝了医生的建议,可是我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人生有很多变数,我总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哪里想得到竟然还有一道这么难的关在等着我,还是道迈不过去的鬼门关。
我开始痛恨起自己的不自爱来,如果我平时饮食健康,少熬点夜,是不是就不会得病,又或许早一段时间去做检查,也不至于让末期两个字敲在我身上。
可惜大人都知道,什么事情都是没有后悔药的。
我忍不住猜想,要是我死了,陈苏会是什么反应呢,他会不会伤心欲绝的趴在我的尸体上哭,每年忍着悲痛到我的坟前给我除去坟头Cao,我一想到陈苏会难过,我就疼得更厉害了。
我上网搜查,得绝症后如何降低爱人的痛苦,也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竟然让我瞒住陈苏悄悄离开,而更可怕的是,我竟然也学着这馊主意做了。
于是我开始无理由挑陈苏的刺,有什么事都要乱发一通脾气,把陈苏气得团团转,可是还不够,我还不够无理取闹,于是终于在Cao莓和火龙果谁更好吃的问题上彻彻底底惹怒了陈苏。
陈苏那句话是气话,我知道,但我那句好却是认真的,我用了大半月时间努力,无非想听他说出那句话罢了,我说不出来,就逼他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才是愚蠢而残忍的那一个。
可是事情按部就班的进行了,我又有点后悔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跑到陈苏的面前,冲他大吼,我要死了你知不知道呀,你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冷淡,只有我一个人难过,好不公平。
但是我没有,我只得压抑自己全身不住的发抖,把病例表撕得粉碎冲进了马桶里,我永远都不会告诉陈苏这个秘密,我要我们这段爱理所当然的走到尽头。
这样陈苏就不会难过的看我一点点死亡。
我爱陈苏,病入膏肓,宁愿我比陈苏多受点苦,我无声痴痴笑起来,夸赞自己的聪明,又唾骂自己神经病。
如果陈苏知道我这么做了,肯定会恨我的,所以我绝对会走得干干净净,一点儿痕迹都不留。
4.
我私以为陈苏没有从前那么爱我了。
如果他再在乎我一些,定能发现我的不寻常,我虽然小脾气多了点,但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这两日我一直在琢磨着,陈苏突然窜到我面前大声质问。
尖锐的咆哮着——你到底在闹什么——我既窃喜又害怕,这时候我猛然惊醒,一看,白花花的天花板,空荡荡的单人房,一摸,身侧的被窝是冰凉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