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那样的关系?
悟到这里层,阿飞的心已然乱了,猛一回头,却看到李寻欢正站在他的身后。他哑着声音,一句大哥还未及出口就被李寻欢摆手挡下。
这么多年了,阿飞又一次在李寻欢的面孔上,看到了那种苍白的忧色。李寻欢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低着头,压着声音轻轻咳嗽了两声。
那并不宽阔的肩膀在这咳嗽声里不住地抖动,看的叫人揪心一样地疼。
阿飞一步走上去,从后面猛然抱住了李寻欢。六如公子何等聪慧无双,看着傅红雪这种种反常举动,不用阿飞多说,也知道必然是叶开出事了。
那个他精心呵护,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孩子,终究还是步入江湖这条血路,一去不回了么?
那夜里,阿飞和李寻欢没有再去打扰傅红雪,那屋子一直紧闭着门,里头一丝光,一点声响也没有,就像根本没有人在那里头一样。
但事实上,那屋子里头,那一双人,正经历着这世间最痛苦不过的事情。
此时的傅红雪正和叶开两人面对着面地躺在床上,夜已深了,傅红雪却半点睡意也没有,就那么一动不动睁着眼看着叶开。
叶开原本也是不肯睡的,其实这些日子他哪里真的睡过。一来是他身如游魂,并没有什么困意,二来也是想多看看傅红雪,只怕自己一睡下,醒来时人就身在黄泉,再也见不到傅红雪了。
可是今日却和以往不同,躺下没有多久便觉得周身无力,困倦得只想好好睡一场。叶开心知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拼了命地不想睡,可是一躺下来便就再也起不了身,望着那视线里头慢慢模糊了的傅红雪,嘴里不停地念叨只睡一会儿,一会儿就把他叫醒。
傅红雪小声应着他,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却越飘越远,越来越听不清楚。
不知道这一觉醒过来,会是什么光景呢?
那种终于坠入梦魇的感觉,像极了当年被花白凤一掌劈下山崖时,风穿过自己身体的感觉,他用力抬起手,想扯住傅红雪,也朦朦胧胧地看到那个人对自己伸出了手,可是临了,心间的念头又是一转。
手一挥,那动作竟和地宫里推开傅红雪的动作一模一样。
约好了生死与共啊,你却又一次把我推开。
傅红雪望着那隐隐绰绰,终于消失在自己眼前的影子,大喊了一声。
叶开——!
锥心刺骨,含泪带血。
身后头的门碰地一声响了。
李寻欢跟阿飞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他们本想守在外头,却不想傅红雪的这一声叶开叫的如此凄厉,听得他们两人再也沉默不下去,冲进门时只看到傅红雪已像个木人一样怔在那里。
叶开只告诉傅红雪等他三日,却没有告诉傅红雪这三日该怎么熬过去。而傅红雪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
没有人能告诉他叶开究竟身在何处,是生还是死,是不是真的能如约归来。他静躺在那张满是尘埃的大床上,目光始终沉滞空蒙地盯着不久前叶开消失的地方。时间走得很慢,又好像走得很快,夜色在晨曦中慢慢被冲淡,然而满窗的晴色却不能让他感到丝毫的温暖。
那个真正能够让他温暖起来的人不在这里,这世间哪里才是他的归处呢?
他觉得自己已不能再继续待下去,这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仿佛保留着叶开留下的痕迹,留在这里,心上就好像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叶开已经不在了。
尽管叶开信誓旦旦地对他说,他会回来,可是这一次,傅红雪真的,无力相信了。
叶开就是个狠心绝情却又聪明绝顶的高明骗子,明明谎话连篇,却让人在绝望里头仍不死心地抱着一线期盼。
叶开消失的第二天,傅红雪便离开了。他没有办法在那里等叶开三天,因为只在那空荡荡的屋子里待了一个晚上,他便觉得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所以他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甚至来不及和李寻欢阿飞辞行。可是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一路上浑浑噩噩,全然不似走在人间道上,倒像是黄泉幽冥里的游魂。傅红雪与叶开来时,路人们见他举止异常,都避之不及,而他回来时,别人看他的眼光更是异样。傅红雪对此浑然不知,直到自己在先前来过的那家酒楼门前停下时才发觉自己沿着来路又走了回来。
回来做什么呢?
那酒楼的小二一眼就认出了傅红雪,几日前的可怕记忆又涌上心来,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嘴里念念有词地拜着菩萨佛祖,希望能送走这吓人的瘟神,却不料傅红雪看到了他,全然无神的目光竟无端地透出了些许亮光。
他迎着那小二满是恐惧的目光,径自走了进去,小二不敢拦他,只能暗道一声倒霉,战战兢兢地跟在傅红雪后面,看着傅红雪脚步不停地朝着上次他落座的地方走去。
这个时辰酒楼的生意向来很好,而上一次叶开挑选的地方临窗傍水,自然早早就有人坐在了那里。而傅红雪不管不顾就走过去,那两个正在谈天说笑的酒客蓦地看到身边站了一个人,便都抬起头来。
“这位置今儿我们包了,麻烦您另坐。”
看傅红雪这一身落魄浪子的打扮,两个酒客谁也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又兀自说笑去了,而傅红雪就像是钉在了那里,动也不动,那两人说笑了一番,再看傅红雪还杵在那里,脸上的笑意顿时变成了怒意,其中一人就站起身来要动手,一旁的店小二虽不知傅红雪的来历,可是看到他身上的刀,再联想起他之前的种种举动,唯恐得罪了他给老板触了霉头,赶忙上前去劝和。
这人有的时候,脾气一上来,丁点儿大的小事也能搅出风波来。那酒客站起身,竟是个比傅红雪还略高一些的壮实汉子,挺着胸脯卷着袖子就要跟傅红雪理论,而傅红雪的目光却是空的,仿佛根本看不到他。
“你这小子……”
他看傅红雪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便以为可以随意欺负,谁料到那拳头还未落到傅红雪的身上,只觉得自己头上蓦地一凉,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头上原本梳得一丝不乱的发髻突然就散乱下来,几缕断发落在他的肩上,他吓得连声音都叫不出来,要不是另一边的酒客走上来扶住了他,只怕他就此瘫软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