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有怀心中一颤,忍不住脱口道:“钰……”
冷夜看看他。
沈有怀登时一脸尴尬,吃吃道:“这个……那个……”只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自己心里叫叫也就算了,怎么可以叫出声来呢?且不说人家还是瀚海城主,就凭两人现在这样的身份,他一个天尊使者叫幽帝叫的这么亲密,这算什么事儿嘛!
正手足无措,张口结舌时,已听冷夜舒了口气,道:“还好,我还怕你以后见了我都会叫什么冷城主呢。那可真有些觉得难受。”
沈有怀心里一松,但仍有些迟疑,道:“那……那……”
冷夜脸上似笑非笑,道:“凭咱们两的关系,你这么叫也无妨。不过,只能在私底下,要是让第三个人听见了,你就给我滚蛋吧!”
沈有怀愣了片刻,嘴角不禁扬起,赶紧垂下头去,心里甜滋滋,浑身轻飘飘,感觉美的难以形容。
也不知过了多久,冷夜才收回那望着窗外一角绿水的目光,微叹着笑道:“算了,既然你们都不想让我知道,那必是我不该知道的……也许根本就是天下无事,我不过庸人自扰罢了。”
听到他能这么说,沈有怀一阵欣慰,心想:他什么都看出来了,连我们的心意都已明白,这种聪明真是世间少有。更难得的是明明知道而不来追问,这才真是难得糊涂。除了真正的智者,又有谁能做到?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竟能如此通晓,又能如此豁达,真是难能可贵,自愧弗如!
……
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冷夜的所言所行,在他沈有怀眼中无疑已是最与众不同,最卓然出色的了。
但沈有怀忘了一点,既然能做到通晓豁达,又岂会多日来耿耿于怀,病体难愈?
沈有怀了解冷夜的一部分,但还有很大一部分也许是他一辈子也不可能了解的,而这些不了解,反而更令他为了冷夜深深吸引。只觉得这个少年若即若离,似远还近,看上去好像通透明澈,感觉上却又是那么深邃神秘,彷佛让人永远也看不尽,永远也琢磨不透。
如果说,当日颖州西湖畔,两人初次邂逅之时,沈有怀对这位少年还只是好奇和欣赏的话,那么,接下来的这近一年共处的时间,他已经不知不觉的被冷夜身上这股难言的神秘气质牢牢吸引,进而钦佩于他的见识智慧,爱慕上他的作风为人,直至沉醉眷恋,不能自已。
沈有怀的感情是一丝一丝,日缠月绕,逐渐凝重坚深。一开始他自己并不十分清楚,等到发现之时,为时已晚。只不过他为人正派,如此吐丝作茧,缚的不是冷夜,而是他自己。
如今望着眼前心爱的少年,他的目光不觉沉醉痴迷……
冷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留意旁边的友人。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有沈有怀在身边,他总是特别容易出神。换作任何一个其他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也只有沈有怀,才能给他如此怡然舒适的美好感觉。
过了一会儿,冷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那两丫头呢?来了客人居然连杯茶也不送来,真是太不象话了。”扬声唤道:“宝锦?流芬?人呢?都哪去了?”
沈有怀看他明明还是个孩子,却偏偏喜欢做出大人的模样,实在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冷夜瞪他一眼,对刚刚听到呼唤进来的侍女道:“给客人上茶!”
那侍女一直低着头,只应了声,转身走到外间,端了一杯茶进来,放到沈有怀旁边的几上,轻声道:“请用茶。”
说完就似又要离开,冷夜忍不住道:“还有我呢?”
那侍女飞快看了他一眼,又去倒了杯茶进来。冷夜看看她,伸手接过茶盅,十分不满的道:“又哭!有什么好哭的,没完没了了还!我要是死了你也未必这么伤心!”
这是什么话!刚刚还像个明智的大人,一会儿又成了口不择言的孩子了,唉!沈有怀不禁直皱眉。
再看那站在旁边的侍女,应该就是方才见过的那位,但刚刚心乱没留意,现在这么一看不由看的呆了呆,眼前的丫鬟居然是个绝色少女!
但见她素净的一张鹅蛋脸,眉心一点红痔,琼鼻樱唇,雪肤花容,此刻婷婷玉立站在那里,比起那天香国色的柳眉儿来,也许不如她艳丽妩媚,但清纯脱俗犹有过之。
再看装束,一身半新不旧的蜜合色缎袄棉裙,乌髻上也只c-h-a了一根累丝金簪,簪头凤口含着的一颗珠子竟有龙眼般大小,珠圆玉润,微微滚动,光线下似乎可以看见虹彩。
正看的愣愣间,又有一个丫鬟端了盘子掀帘进来,仔细一看,竟又是一位美人!
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杏眼顾盼生姿,玲珑窈窕的身上一身桃红色袄裙,左侧发上连着斜戴两朵小巧精美的紫金红宝芙蓉花,鲜艳夺目,明丽照人。
看着这两个容貌打扮绝世脱俗的丫鬟,再想想那保电的无双美丽,沈有怀不禁怀疑,到底这瀚海城主是从哪找来的这许多绝色人儿。不过也由此可以看出,幽帝对他自己身边的人的要求,可着实不低啊!
突然想起自己这样盯着人家屋里的婢女猛瞧好像有点不太礼貌,赶紧收回目光,好在那瓜子脸的美丽丫鬟一进来就开始苦口婆心的劝她那任x_ing的主人吃药,也没人注意到他。
丫头絮叨个没完,冷夜显得很不耐烦,索x_ing转过头不去看她。那丫头估计对此已是司空见惯,仍然喋喋不休的道:“……快点啊,等等就凉了。我煎半天了又加点玫瑰露进去,甜甜的不难喝的。快快,来,您先喝一口尝尝嘛……”
冷夜道:“怪道半天不见一个人,原来一个躲起来哭,一个索x_ing跑去干这个去了!外面没人了吗要你去瞎忙活?”
那丫头叫屈道:“哎哟我的小祖宗,哪回不是我熬的药?就这样您还不肯吃呢,换了别人能成吗?您倒是快喝啊!……哼,还不如前两天趁着您昏昏沉沉的直接灌下去的好!”
当着沈有怀的面被她这么一说,冷夜面上登时有点挂不住,轻叱道:“没规矩!下去!”
那丫头嫣然一笑,面若春花,俏丽动人,纤纤玉手端着药碗送到他的嘴前,娇滴滴的道:“好!只要您把这药喝了,我这没规矩的笨丫头立刻在您眼前消失,好不好嘛?”
她这么笑嘻嘻的一发嗲,冷夜也发作不得,只是赌气将脑袋移的离那讨厌的药碗更远些。
那丫头见状准备再接再励的继续劝说,忽听旁边一个柔和温雅的声音道:“把碗给我吧。”回头一看,却正是那位客人。
那丫头也伶俐,爽快的将药碗递给沈有怀。沈有怀接过,摸了摸,知道天气冷,再等就真的凉了,便即拿起银匙,舀了药汁送到冷夜面前,口中道:“你莫忘了大家都在等你呢。他们连年都没回家去过,你还想让他们在这等多久?”
过了一会儿,冷夜才回头就着沈有怀的手乖乖喝起药来。那美丫头忍不住看看沈有怀,漂亮的明眸中毫不掩饰对他的感激佩服之情。
沈有怀面带微笑,一边连连将药给冷夜喂下去,一边得意的暗想:对他这样的人,光靠劝说是没用的,必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有合情合理有情有理,才有可能说动他。又想一碗药都吃的这么费事,服侍他的人也真是够累的。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啊?再看他喝的皱眉挤脸,苦不堪言的样子,又不禁有些心疼,手下的动作也不由慢了一些,心里对他说:不是我心狠,良药苦口,你就忍忍吧,过两天好了就好了。
喝完药,又坐了会儿,见他精神倦怠,怕影响他休息不敢再留,忍心告辞离去。离去前冷夜跟他说,保电没能救过来,当天晚上就死了。说的时候面上表情既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跟他说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沈有怀来到外面,看见几株疏影横斜的梅树,枝头红梅含苞待放,可爱喜人……
不知不觉面带微笑,站定观赏了好一阵,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人,这才跟着带路的丫鬟回到居处。
大家一看他回来立刻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询问,沈有怀就把经过大概叙述了一遍,无非就是弹了首曲子,聊了几句,看起来身体已经好些了之类。
回到房间,站在那能看到“则灵小筑”的窗口,才轻轻吁了口气。
我和他到底还是有灵犀的!
第五十四章
又等了两日,这天将近中午的时候,冷夜就派人来请吃酒,大伙儿赶紧略略收拾了一下跟着来人去了。
宴席摆在“含岚阁”二楼。冷夜一身黑衣,已坐在火炉边望着窗外景色等待。从敞开的一排窗口望出去,远远可见秀丽的武夷山云霞明灭,雾霭缭绕。
除了沈有怀,其他人看见他都不免有些尴尬,没有一个表情自然,都带着异样的僵笑。花杏甚至傻傻的拱手想要行礼,好在他旁边的齐飞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了过去,才免得出丑。
冷夜忍着笑,起身走过来,边招呼大家入座,边命人上菜。
面对美酒佳肴,大家心里想的却是接下去该如何如何。满桌无人说话,气氛沉凝。好在冷夜先开口打破僵局,道:“怎么回事?搞的你们好像是准备挨板子的学生,我倒成了教书先生了。平常的得意劲都哪去了?”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登时缓和不少。冷夜含笑望过面前一张张熟悉亲切的面庞,道:“有什么不明白的,想问就问吧。告诉你们,抓紧机会,要问趁早,否则过期不候。”
趁着大家桌底下一阵你推我搡的时候,沈有怀先看着冷夜道:“你身体好些了?”
冷夜对他一笑,道:“多谢费心想着,今儿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