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霊看着不高兴着不高兴着突然开始走神,然后疯狂甩脑袋的洺祁,顺毛的手顿了一下,难道是逗过头了?手指轻轻缠绕住一缕柔顺的银毛,然后冲洺祁微微一笑,那张精致不似凡人的脸上圣洁如往昔,却带了难得的温柔缱绻。
“因为‘祁祁’是专属于我的称呼,不想让别人听到啊……”
于是不高兴没有了,甩脑袋的动作也僵住了,洺祁感觉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烫,整个狼都晕乎乎的。
阿时刚才说的话里是不是用了神力啊,为什么他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好像当初阿时牵着他的手带着他第一次踩在神无之云上的感觉哦。
而在时霊眼中,只看到因为他这一句话,洺祁全身都泛起了红色,便是那身茂密的长毛都没能挡住肤色的改变,反倒像是白雪染了暮色,透出如火烧云般的绚丽。
真可爱。
他嘴角微微弯起,拢着洺祁的双臂略微紧了紧,生怕某只晕乎乎的狼从他腿上摔下去。
洺祁的眼神,那样的直白和赤诚,所以,他其实从一开始就看懂了其中的意味。只是,看懂不意味着明白,生而知之,他知道这些行为、这些动作、这些感情是什么,却不意味着他能够真正体会到、理解到。
不过,每次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一个动作就会害羞得全身僵硬、魂不守舍、皮毛泛红的祁祁,其实,还是很可爱的。
某人心中,黑发红眼的小恶魔背后的小翅膀扇啊扇的,而在被小恶魔盯上的那人眼里,大抵他家纯洁美好、不通世情的阿时,每每说出口的,定是“无心之语”,只是自己心有遐思,所以才半是燥热半是幸福。
或许是毗邻洛尔塔荒原的关系,凡塞特城的天空也常年是晴朗无云的。
今夜月色正好,斜倚在凡塞特城最高的建筑顶端,伸出一只手来,几乎可以摘到星星。
时霊见洺祁半天不能回过神来,索x_ing也半靠在钟楼的塔尖上,仰头望着星空,任由夜风将他的发丝吹散。
而在他脚下不远处,灯火昏暗的城主府中,一道身影机敏地避开了护卫,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府邸的深处。
“……大人,路易莎已经连发了三道急令,若是我再不回去,怕是她会起疑。”
城主府的书房中,一个女子带着愁绪的嗓音轻轻传出,又消散在夜风里。
城主府的侍卫下仆早在城主的命令下远离了书房,因此也就不会听到往日高高在上的巫女大人恭敬而小心的声音。
“便是起疑了又如何?那个女人已经穷途末路到疯癫了,你若是不想和那些人一个下场……”另一道沙哑而低沉的声音传出,不像是凡塞特城的城主,听着要更年轻一些,但声音里,却好似带着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是,多亏了大人的提醒,若不是大人,我怕也是一头撞上了路易莎那个女人的罗网呢。”
似乎男子的一句话就安抚了巫女对于那位端坐于巫神殿中的“大巫”的担忧,她语带娇媚地说道,即使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能想象出此时圣洁的巫女大人该是如何眼波流转,带出仰慕和钦佩。
果然,那个男子轻笑起来。
“那么,你要如何谢我呢?”
悉索声传了出来,伴随着桌椅被绊倒的声音,暗中潜入的黑衣人在再也听不到任何有用的声响后,转身出了书房,望着城主卧室的方向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暂时撤离。
那位大人交给他的药物只有一个小时的时效,此时虽然还未到时候,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怕是不能全身而退。他本就不懂所谓的暗探之法,能够顺利潜入城主府不过是仗了药物之力,虽然可惜,但今晚也算并非全无收获。
想了想,他便又顺着打探好的路线,撤出了城主府。
「不贪功冒进,还不算太蠢。」
看到那道身影从城主府离开,迅速混入凡塞特城夜晚热闹的人群,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里,已经回过神来陪着阿时看星星的洺祁别别扭扭地来了句“夸奖”。
跟在阿时身边的人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能力,毕竟出了什么事有他就够了,但是有一点一定要做到,那就是不能给阿时惹麻烦。
这个西蒙……哪怕是知晓了城主家的小少爷是害死他母亲的凶手,是害了他妹妹的恶人,在有机会杀了那个托尼·霍奇的时候,也记住了阿时的要求,以刺探情报为先,并且没有因为之前潜入的顺利而掉以轻心。
“不仅是如此。”
阿时摸了摸洺祁的脑袋,笑着说。
西蒙身上,大抵有一种与身俱来的对危险的敏锐感知,所以才会选择本该严防死守的书房,而避开了貌似防卫松懈的卧室。
那位被巫女称作“大人”的存在,貌似过于自负了。自以为自己所在的地方任何人潜入都会发现,所以才没有布下毒阵,而其他地方……
阿时目光扫过整个城主府,与他人看到的威武华丽不同,在他眼中,这座城主府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座毒窟,随处可见毒虫毒Cao,以及布设于隐秘处的涂上了□□的陷阱。
而所有的这一切,在西蒙潜进城主府时,都被他不经意间地避开了。
天赋吗……
时霊笑了笑,看来果然跟他想到的一样呢。
在传说中,跟随在奥尔南卡大巫身后的七位圣者,那位以无与伦比的预知天赋而著称的不死者安德鲁。据说,没有任何陷阱可以躲过他的感知,没有任何危机可以伤害到他的身体。
这就是出行前卡瑞拉老师所说的命运吧。
他抱着洺祁站起身,风无声地吹过,他便也像被风吹走一般消失在钟楼的塔顶。
那位大人,大概就是老师说起过的黑曼族了。
黑曼族善毒、善诅咒,当初那些遗民,又是为什么会被一个普通人轻而易举地控制胁迫,犯下累累罪行呢?
以及,除了黑曼族,这片大陆上,还隐藏着多少,所谓的遗民?
时霊的眼神轻轻扫过东面,如霜雪般的面容在月光下仿若神像。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一个黑发黑眼、少年模样的人才从黑暗中浮现,他拍了拍胸口,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
“完了完了,那个鬼地方又有人出来了,乔,要不我们还是撤吧。”
随着他的话语,另一个人也在他身侧浮现,他摸了摸少年的脑袋,望着时霊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说了不要摸头,会长不高的!”
不过,他的这一个动作却让少年瞬间炸了毛,一蹦三尺高。
乔的手下一空,原本凝重的神情也因为少年充满活力和怒火的声音减退了几分。
“按时间算,他应该还没满十五岁。”
乔低下头望了望少年的头顶,思考了一下,又默默地用手比了个高度。
“比我小又长得比我高了不起啊?你要是不摸我的头,等成年我高登一定长得比他高!”
乔收回了手,托着下巴似是认真思考了一番,然后点点头。
“嗯,了不起。”
“喂,你这个混蛋……要不是你……”
黑暗的小巷里,两人的打闹声,或者说高登单方面的吵闹渐渐消失,就好像影子隐匿于黑暗之中,光所照不到的地方。
第91章 何以横八荒(十二)
帝都卡纳恩的地下是无尽的深夜,不为人知的地下宫阙中,汹涌的暗河正在奔腾。借着夜明珠莹润的光芒,依稀可以看到,暗河泛起的金色,就好像这其中流淌的液体,不是自阿米利亚山倾泻而下的河水,而是粘稠的金水。不,或许不是好像。被菲利克斯三世收缴的黄金在运入国库后无声的消失,整个大陆的黄金储量,竟没有在皇宫中激起半点波澜。那么,它又能去了哪里?若是皇城的地下有这样一个去处,是不是就可以解释这些黄金的去向?
“奥古斯塔斯大人,我们真的能相信一个菲利克斯吗?”
即使知道不会有人能够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踏足此地,可彼得·斯内克还是忍不住压低了嗓音,轻声问道。
“为什么要相信?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一身曳地鱼尾长裙,斯嘉丽·奥古斯塔斯把玩着手上散发出柔和金光、介于液体和固体之间的东西,笑得意味深长。
他们古族明明有着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要像先祖那样始终潜伏在暗处,做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当年菲利克斯背弃他们而去,却得到了人皇的尊荣。而巫神殿那帮所谓的“巫”,则借着不知哪个野神留下的传承,占据了本该属于他们的荣光与信仰,真是何其可笑!
“可是,他毕竟是您的……”
“就算他是我姐姐的儿子又怎么样?若不是他侥幸继承了一点神族的能力,我倒是宁愿把皇座上的那个人换成沃伦的傀儡。”
轻轻揉捏,将手上那团物质变成法杖的形状,然后注入三分力量,感受着其对于神力上佳的传导x_ing,斯嘉丽·奥古斯塔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金髓果然是法杖最好的原材料,只可惜,以他们目前的能力,从黄金中提取金髓的比例和效率太低了。即便收拢了整个大陆的所有黄金,目前得到的金髓也不过满足部分族人的需要。
听到“沃伦”这个名字,彼得·斯内克禁不住抖了一抖,再不敢开口。他只是黑曼族的小人物而已,虽然精通诅咒和医毒,但面对曾经站在卡纳恩大陆顶端的神魔两族来说,不过是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即使随着传承的失落,如今的神族和魔族并不像当年那样强大,甚至本来互为死敌的两族也被迫握手言和,但是,同样失落了很多传承的黑曼族,依旧只能臣服于他们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