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在,我不委屈。
“十一的x_ing子率直,比口蜜腹剑之人好多了。”他接道,“主从其仆,这是你带着他养成的好处。”
沈砚一笑,仰着脸问:“那你是在夸他呢,还是在夸我?若是夸我,那就是说我率直了。你既说我率直,我倒真有一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萧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微微牵着唇角说:“你问。”
“那时候,我看见的那些信……”沈砚禁不住气息一窒,隔了这么久,竟还觉得难以忍受,“那些温言软语的情信,到底是不是你和欧阳旭写的?”
他不想信,也不甚信,只是局做得太真,心里有刺,不得不问。
“你觉得呢?”萧索也不答,定定望着他。
“我……”不等沈砚说完,他又道:“你觉得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说也无用,不如不说。”
这话便已有三分松动,沈砚的心安了:“我说过,只要你说,我就信。现在我不问了,你也不必说了。”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没有暧昧,何须暧昧?
他既模棱两可,说明此事原本就是无稽。但他又不肯直说那些信是作假,可见他心里还是拿不准主意——不知该不该与自己坦诚相待、重归于好。而自己这一问又颇具疑心,沈砚怎能疑心萧索?
他断定独宝生气了。
萧索果然整整衣裳说:“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
“别!”沈砚一把抓住他手臂,本想挽留几句,见他神色坚决,只得馁声道:“天黑了,下了雨不好走,我送你罢。”
萧索倒没有拒绝,刚推开门、撑开伞,便见十一冒雨而来,忙忙道:“爷,皇上急召您进宫,好像、好像是……皇上不行了!”
事情发生得太快,谁也未能料到。言浚前一刻还和皇上好好说着话,桓晔歪在他怀里喝了两口水,同他温存片刻,忽然一口血呕在地上,厥了过去。
言浚素日最是沉稳,遇见这等事也不免慌了神,秉着最后一丝理智命商淮速去召太医。御医院里当职的三个太医皆非经验老道之人,兼着年轻不敢担责,都自称无能,让速速请太医院之首钟鸣来为皇上诊疾。
钟太医冒雨进宫,望闻问切一番,下了几针,又开了两服药,总算将桓晔唤醒。然他病得甚急,大有山倒树倾之势,虽已清醒,却有些要咽气的迹象。
钟鸣束手无策,只跪着沉默。
言浚拒不相信,还忙着要煎药。桓晔却拉住他,断断续续道:“不必去了,朕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只怕……”咳了几声,由着人擦去他嘴角的血渍,又说:“叫、叫沈砚,朕要见……”
话未说完,便再无力气张口。
言浚心里明镜一般,知道桓晔撒手尘寰之际,最想见的人必是沈砚。他一面命商淮看好殿中内侍宫女、吩咐秦欢率兵封锁消息,一面命人飞马去传沈砚。
十一原本出去打探钟鸣进宫之事,见皇家侍卫冒雨向将军府驰去,上前问了两句,便一道跟着回来了。
萧索闻言,忙道:“你快去罢,我自己回去就好。皇上必有要事嘱咐你,千万耽搁不得。”
沈砚却不让他走,回身吩咐十一:“速去套车,把纪子扬叫起来一起去。”又抓着萧索手说:“你也随我一起,就说我知道你府上有个极好的郎中,便请你带了去面圣。”
事起紧急无暇争执,萧索依他之言上了车,匆匆进宫而去。
沈砚将他衣领翻出来,叮嘱说:“纪郎中是我让十一从安乐县救回来的,就是欧阳旭所在的安乐县。欧阳旭与你同科进士,又曾住在一起,到时侯就说是你请欧阳县令救了他,将他带到京城来的,如此皇上必能相信。还有,无论今日发生什么事,你记着,只装不知道,听见没有?”
“我知道。”萧索连连点头,手抓着衣角不住打颤,语无伦次地问他:“皇上他……他会不会……”
沈砚捂住他的口,嘘声道:“不要说,没事,不会有事的。”
马车疾驰到宫门口,秦欢早已等在那里。沈砚将刚从马上跌下来的纪子扬拉到他面前,道:“这位是江湖上的名医,萧大人举荐的。民间的偏方兴许就能治得了宫里的富贵病,病笃乱投医,叫他给皇上看看罢。”
秦欢一面引着他们向里走,一面道:“周到,周到。事到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你们快进去罢,言大人在里面。”
萧索随着沈砚进殿,见乌压压跪了一地人,却都安安静静不敢出声。言浚失魂落魄地坐在榻边。皇上倚在他怀里,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竟连呼吸间的起伏都看不出来。
言浚见他们进来,轻轻唤起桓晔。后者微微张开眼,伸出一只手来。沈砚忙上前握住,跪在地上道:“皇上,臣来了!臣带了郎中来,皇上的病必能痊愈!”
“不……必了。”桓晔勉强攥着他手,吃力地说,“俟、俟儿就交给你了,你务必……扶他登……登基。朕一生事业,都交托给你了,换了别人,再不能放心!”
第116章 千尾之萝
平素高高在上、傲霜凌雪的帝王,此刻缠绵病榻、气息奄奄,与自己求而不得的臣子交代后事,眼中的不舍、恐惧与倦怠,刺得人心神发颤。
沈砚也不禁鼻酸,竭力安慰道:“皇上放心,臣必不辜负所托。大皇子交给臣,臣拼死也要保他登基。皇上不必说丧气话,这一时的病,不碍事的。”说着招招手,命纪子扬过来,“这个郎中医道极好,臣斗胆,请他帮您诊诊脉。”
纪子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天家富贵早已震慑得他腿软。手忙脚乱地爬上前,筛糠似的晃着手搭上龙脉,诊了好半日才道:“回、回将军,圣、圣上心劳神耗,身子从里虚空起来,兼之多年郁结之气一朝忽散,如琴弦崩断,一下支持不住了。”
“可能救得?”一直沉默的言浚忽问。
纪子扬战战兢兢说:“Cao民曾听得有一药方,或可续命。只是……”
“都什么时候了,还卖关子。”沈砚立眉催问:“还不赶紧说,只是什么?”
纪子扬点头弯腰,伏在地上道:“只、只是那药方里有一味药材,世所罕见,一时难找。”
“什么药材?”言浚急问。
沈砚也问:“凭他是什么,宫里难道没有?”
纪子扬抖唇道:“是千、千尾萝。”
话音刚落,只听钟鸣斥道:“大胆刁民!那千尾萝有剧毒,岂能乱用?”
“大人明鉴,千尾萝虽有毒,但微量服用,总要一两年才能中毒。”纪子扬抹抹汗道,“恕Cao民直言,以皇上如今的病势,别说一两年,只怕一两天都难以……现在服用千尾萝还来得及。”
言浚目光扫过一众太医,肃声道:“圣上病势沉重,诸位可有善法治得?若有,只管站出来。”
众人默默无言,言浚叹了口气,回头见桓晔动了动嘴唇。沈砚忙附耳过去,听了许久,转头问纪子扬:“快说,千尾萝在哪儿?”
“Cao民也不知。”纪子扬心内老泪纵横,也不知造的什么孽,才有今日一劫。
言浚看看钟鸣,见他也摇头,一颗心顿时沉到谷底。
殿中鸦雀无闻,半日,忽听人群外一个声音说:“我知道。”
沈砚一惊,见萧索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躬身道:“将军,下官知道何处有千尾萝。”
“别胡说!”沈砚的第一反应是护短,此事关系太大,稍有差池x_ing命不保,他岂能让萧索沾染。何况他一介书生,如何清楚药x_ing,更不会有千尾萝这等令太医院首座都闻之变色的奇药。纵然有,纵然知道何处有,若是这药吃出问题来,他焉能平安!
“你让他说。”言浚平心静气地与沈砚说话,一双眼睛却鹰隼般盯着萧索,“你若能找来此药,本官愿辞官求去,都御史一职就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