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行把卫洵这个异想天开的家伙那满脑子反社会的念头扼杀在了襁褓中,让他在卫家待命,自己从正门回了对面。
沐嘉树轻手轻脚地用钥匙打开门进去,发现保姆并不在家,而一楼沐言睿书房的门虚掩着,里面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好像有客人。
虽说稍微有些好奇,不过还是正事要紧,沐嘉树顾不上猜测是谁在这个点上门,决定先去二楼把户口本弄到手再说。
在自己家做贼的感觉还是挺酸爽的,幸好他没穿皮鞋,落脚无声,快速闪过半掩着的书房门之后,沐嘉树像只鼹鼠一样,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家里有一个房间一直闲置,是他的母亲曾经用过的书房。
孟如死后,沐言睿将所有的重要文件都放在那房间中的一个抽屉里,沐嘉树打开门进去,房间里面的各种布置一如往昔。
所有的家具,乃至于摆放位置,他已经看了二十来年,从来都没有变过,连防尘罩都没有,然而由于每天都有人打扫,这些东西崭新如初。
桌子上甚至还扔着一本半开的曲谱,玉石镇纸压在上面,标题上露出的几个字是《红河谷》。
时光的脚步仿佛在这里停驻了,沐嘉树表现的十分平淡,并没有过多停留,径直拉开抽屉把东西拿到手。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吹了声口哨,卫洵立刻来到阳台,沐嘉树一扬手将户口本扔了过去。
卫洵愉快地打了个响指,外面的雨势有些加大,他擦了擦户口本塑料皮上面的水渍。
沐嘉树笑着说:“一切搞定,外面等我。”
卫洵答应一声,他就又顺着自己房间的楼梯下去了。
经过沐言睿书房门的时候,他还是飞快地一闪,就从那缝隙处晃过去了,沐言睿开着门的目的其实恰恰是防止有人趴在门外偷听,却没想到这个大儿子越活越出息,居然会自己的家里偷j-i摸狗。
没有被老爹发现,沐嘉树心里还挺有成就感的,正轻轻向外走,忽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人通常都对自己的名字比较敏感,他的脚步不由一顿。
说话的不是沐言睿,而是一个声音稍微有点熟悉的女人:“小树小树!你就知道惦记着你那个大儿子!难道沐嘉树是你亲生的,浩倡就不是?沐言睿,你这么做也太厚此薄彼了吧?!一个死人......”
“啪”地一声,什么东西打碎了,房间里突如其来一静。
沐嘉树的疑心被勾起来了,小心翼翼地挪了两下,将后背靠在书房门边的墙壁上,隔了着片刻,沐言睿的声音也传了过来:“你闹够了没有?”
这是沐嘉树头一次听到自己的父亲用这种冷淡的,甚至带着厌恶的口气和人说话。倒不是说沐言睿就没有讨厌的人,而是他不管面对着谁,一般都能把自己伪装的很好——这一点他们父子如出一辙。
对方显然也停顿了一下,沐嘉树这时候反倒想起那说话女人的身份了——文有莲的母亲文慧。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一股凉意顺着他的胸口涌上来,沐言睿已经再次开口:“我之前就警告过你,离浩倡远一点,我是不明白你接近他打的什么主意,但那些不重要。我说过,你既然不听我的话,以后就没有再联系的必要了——我也早就不想和你联系了。文慧,你走吧,我自问这些年对你仁至义尽......”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即使无法看见父亲的表情,沐嘉树也能从中感觉的一股浓重的疲惫,他的态度明显是十分厌倦见到文慧。
文慧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且感到很受伤,她的声音压着,语气却显得急促而愤怒:“沐言睿,你还有脸跟我提‘仁至义尽’这四个字?你哪来的资格这样说!当初你下乡的时候,要不是我爸爸搭上一条命从大雪地里把你拖回来,你能活到现在吗?我没名没分跟了你两年,是我先认识你的!你就是我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抢走!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孟如死,你别再想甩开我!”
文慧十八岁认识沐言睿,对他一见钟情,对于沐夫人那个位置可以说是朝思暮想,后来沐言睿娶了孟如,文慧的出身万万没办法和她相比,拼不过也就只能耗着。只是没想到好不容易耗死了孟如,沐言睿却再也不肯娶妻了。
也不光是文慧,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沐家,却都被沐言睿坚定地拒绝了——他说他担心这些人不会善待他的孩子。
可是文慧却知道,自从孟如去世,这么多年来,沐言睿没有再找过任何一个女人,她仗着过去的情分暗地里纠缠不休,沐言睿虽然没有完全和她断绝联系,可两个人间也没有再亲近过。
想到这一点,文慧就把孟如恨的牙痒痒,简直恨不得挖坟鞭尸才好。
偷听的沐嘉树也从他们的话里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沐家数代家底丰厚,□□的时候曾经受到牵连,那时沐言睿本来在苏联留学,因为这件事被迫回国下乡接受改造。
虽然只用了短短两年,沐家就重新翻身,沐言睿回到京城,不过那段时间也足够他跟文慧认识了。
他们两个之间居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那么之前文慧对于沐家过度的关心就有了解释......
可是她为什么要接近浩倡,她想干什么?她既然这么憎恨母亲,应该也同样对自己兄弟俩没有善意才对啊。
沐嘉树强迫自己摒弃那些可能影响理智的情绪,尽量以客观的眼光看待这件事,思考文慧的目的,余光忽然看见手机在兜里一闪一闪的,拿出来一看,是卫洵等得久了再给他打电话。
幸好沐嘉树为人谨慎,进门前就调了静音,没有惊动其他人。他稍作犹豫,把卫洵的电话挂断,简单地回了两个字:“稍等。”
房间里沐言睿又开口了:“我是欠你两条命,但这些年来从你到了京城开始,但有所求,凡是能力所及的,我从来就没有推脱过。我结婚之后本来不想跟你有所牵扯,也一直守之以礼,你每一次来找我的时候,都跟我说,这是最后一次求我了......但你每一次都没有说到做到。如果不是你那次算计我,孟如又怎么会带着浩倡出国?”
他的声音十分轻蔑:“文慧,你这样贪得无厌的女人我见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那些陈年旧事我不愿意再提,可是庞兴被我关在郊东的别墅里,也有人日夜看守,是谁给他那个本事跑掉的......你为什么要帮庞兴?”
两条命?文慧提到的只有一次,为什么父亲要说两条命?
还有庞兴。沐言睿果然知道他已经跑了的事,也果然是故意瞒着自己。
他素来早慧,这时候已经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对于这番对话不想再听下去了,脚下却挪不动步子。
心里面就像被什么东西挣裂了一个大口子,然后刀子一样的风呜呜地灌进去,又冷又疼。有点像小时候每次发病的感觉,可是他换了一颗好的心脏,还是这么疼。
文慧冷笑:“那你呢?你调查你儿子的死因,干什么还遮遮掩掩的,生怕人知道?你防谁呢?卫家那个小子你也是当半个儿子看的,总不能是防他吧。”
沐言睿豁然起身:“闭嘴!”
这两个字他说的非常y-in冷,可是没有阻止住文慧下面的话:“我的担心和你的担心是一样的!你不就是在害怕你两个儿子兄弟相残吗?!你觉得是浩倡害死了沐嘉树......浩倡是咱们的孩子,咱们都想保护浩倡,这有什么错?”
沐嘉树头脑中轰的一下子,好像一道闷雷直接从他的天灵盖劈了下来,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眼前发黑,几乎觉得自己的心脏病又犯了。
要是这时能晕过去也算是省心,偏偏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神志反而异常清醒,还能够定定地站在原地,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如果有镜子的话,沐嘉树觉得自己肯定连表情都丝毫未改。
因为他他娘的已经木了!
只听见沐言睿的声音同样震惊:“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疯了吗?浩倡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是,沐浩倡从一岁起就被孟如带到国外了,妈的跟文慧有什么关系?!
文慧尖声道:“当然跟我有关系!你还想装傻,你骗了我这么多年还想继续骗我......”
文慧的话颠三倒四,沐嘉树听了半天,差不多算是弄明白了——原来当初在沐浩倡出生的同时,文慧也生了一个孩子,孩子刚刚出世不久,有一伙孟家的政敌想绑架孟首长的外孙,于是打算向沐浩倡下手,结果因为看见沐言睿去文慧那里看孩子,误会了文慧才是沐夫人孟如,就带走了她刚生的儿子,而且最后撕票。
等于是文慧的孩子替孟如死了,所以沐言睿才会说是“欠了两条命”。
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过去了这么多年,文慧突然坚持说当初绑架的人根本就没弄错,已经偷偷把真正的沐浩倡和她的孩子换回来了,所以现在的沐浩倡才是她的亲生骨肉。
被孟如养了十来年的,她的亲生骨肉。
如果这是真的的话,还实在是不好判断,她和孟如究竟谁更惨一些。
但是以沐言睿的为人,他可能被蒙在鼓里?这太不符合逻辑了。
沐言睿看来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他的吃惊程度不亚于沐嘉树,半晌才道:“不可能。”
一直以来连疼爱儿子都要小心翼翼,文慧憋了这么久的秘密终于说出来了,最怕的就是被人否定自己:“我做过亲子鉴定!”
沐言睿道:“那你就再做一个。”
文慧:“......”
“反正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是真的!”
沐言睿说的肯定万分,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又勉强耐下x_ing子,道:“我知道你的心情,这么多年肯定不好受,但是浩倡跟你确实没有关系,你不要去打扰他。有莲和世和即使不是你的亲生孩子,也从小被人抚养成人,他们会好好孝顺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