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他伸出一只手,示意萧索过来。
萧索也从善如流,走到近前握住他手,顺势坐在榻边。“我……我没事做,想来看看。我知道我不该来的,我只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沈砚见不得他这般卑微的样子,忙紧紧他的手,安慰道:“道什么歉,我正无聊,没个人说话,你就来了,可不是正好!”
“外面那些人,还不够么?”萧索站这一下午,将军府的铁门槛都要被探病之人踩烂了。
“那些人虚伪客套,和他们说话死得更快了。总得你来和我说话,才能给我解解闷,岂能和他们相比!你瞧,你一来,我都不疼了。”他一面说,一面奋力动了动身子。
萧索忙按住他,苦口婆心道:“你惯会说这样的话。如今受了伤,还这么不着调,哪里能好?还不快安静一时,好好养病才是正经。”
沈砚敷衍地点点头,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全不将旁人劝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拉着萧索的手问:“手怎么这样凉?你瞧,我不在你身边看着你,你连自己都手都捂不热了!对了,你这个时候来,晚饭吃过没有?”
萧索摇摇头,沈砚便迭声唤十一,命他吩咐厨下速速备膳。萧索本想说不用,但沈砚执意不肯,他也只得由着。
一时小厮送上饭来,萧索默默走到桌边,刚拿起筷子,又想起外面还跪着一人,便问:“外面……我是说阮公子他,将军为何让他跪在那里?”
沈砚摆摆手:“你快吃,别问这些。”
他不说还好,一说萧索更食不下咽了:“可是因为今日之事?”
阮桐跟在他身边也有些时日了,今晨还伴他去s_h_è 圃纵马,可见平日里是没什么大错的。如今他得罪沈砚,跪在生硬的凿花砖上受罪,想来只能是为着今日没看好自己的缘故。
沈砚摇摇头,道:“今日之事另有隐情。你就不要管了,快吃饭罢!”
萧索见阮桐跪在外面,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又像晒蔫儿的花叶,大约是从上午回来便跪在那里,到现在水米不曾沾牙,实在受不住了。
他不敢求情,也觉得没有什么资本可以求情,但那个人是因为他才遭的殃,他心里难免愧疚,腹中虽然饿,却再也吃不下饭。
“将军……”萧索试探着问沈砚,“能不能,把这饭拿给他吃?”
他那就那样,攥着自己的衣角看他。
沈砚被他柔软的眼神击中,水汪汪的,简直流到心里去,只得叹了口气,吩咐十一:“去叫他起来罢。”
萧索不作声,端起白瓷碗,暗暗牵起了嘴角。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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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真情流露
吃罢饭,萧索起身欲走,支吾道:“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沈砚也不作声,单单支起一条胳膊看着他,眼神里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令他局促不安。许久之后,久到萧索已经不自在起来,他才招招手。
萧独宝听话地走过去,坐在脚蹬上与半趴着的他齐高。“我真的要回去了,再不回去,欧阳他们该急了。”
沈砚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将他的脑袋弯到自己颈窝里贴着,“既已来了,今晚就别回去了,吩咐人去和他们说一声就是了。你不在,我一个人睡不着,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萧索垂目道:“将军有娇美少年在侧,岂会无人相伴。”
沈砚“嗤”地一笑,向门外唤了一声。萧索忙从他臂弯里逃出来,抱着与肩齐平的膝盖装石像。十一见状抿了抿嘴,问:“爷有何吩咐?”
他今日一个眼错不见,沈砚便受了伤。十一回去的路上大为自责,分明一张娃娃脸,却咬牙咬成了小方脸,气鼓鼓的模样是大娘小婶们忍不住上来摸的可爱。他站在沈砚门外守了一天,连只苍蝇都不想放进去,似乎如此才可稍稍弥补愧疚。
沈砚问他:“阮桐怎么样了?”
十一道:“他身子骨不似咱们健朗,今日跪了一天,疲饿交困,着实累着了。属下已吩咐大夫去给他瞧过,说是没大碍,让好好休息。”
“那东西呢?”沈砚又问,“放在哪儿了?”
十一从怀中摸出一只香囊递给他,道:“在这儿,您今儿中午随手一扔,属下就捡起来了。”
沈砚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又给萧索看那香囊:“你瞧,就是这个东西,害得你差点儿堕马而死。”
萧索接过嗅了嗅,问道:“好香,这是何物?”
沈砚撕开香囊,倒出些许类似丁香的干花,道:“这是南安国的香料,香气奇异最招野兽喜欢,若少用些还无妨,若用多了便会引得牲畜发狂,便似今日这般。此物连宫里都少见,外面能用得上的,大约也只有祁王了。”
此香囊原系祁王赠予梅七之物,梅七因与阮桐一见如故,便又将其转赠给了他。今日他去看顾萧索,这香囊便戴在身上,以致那匹沈砚特地选出来的温顺小马突然狂颠。
据阮桐所说,梅七过去找他们原是想告知此事,谁知不等说,便先出了事。
萧索道:“既如此,那也怨不得阮公子。将军又何必罚他。”
沈砚扯了扯嘴角:“我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倒是心善,可知在这步步杀机的权力中心,一味心善只有死路一条?”
萧索默默垂下头,沈砚禁不住抬手顺他乌黑的头发,“何况他置你于此险境,我岂能轻轻放过!今日可吓死我了,差点儿就见不着你了。说来该跪着的人是我才对,非叫你出来纵马,又连累你遭祸了。”
“你怪不怪我?”他忽然问。
萧索懵然不解:“什么?”
沈砚叹了口气,道:“不是今日之事,我是说从前的事,你怪不怪我?”不等他回答,又忙说:“理智上来讲,我真不该再见你的,那样你也能平安了。当日在刑部,我没有去看你,也是因为如此,只有你我不见面,皇上才能放过你。”
萧索低低道:“这话……你说过了。”
沈砚接道:“可我终究没忍住,还是又接近你了。若无那场地震,我或许能忍住吧。可老天爷都向着我,非要我去找你不可。你觉得我这样做,是否有些自私?在忍着保全你和明知不可为却还要接近你之间,是不是前者的情意更深些?”
萧索怔住了,因为他也不知道。站在他的立场来看,当爱超越对生的希冀时,似乎苟活着不去见他更难以忍受些。但若恰好相反,又似乎是因爱毁灭更可怖些。
那么问题来了,他爱他的心情,究竟有没有强烈到可以付出生命的地步?
在此之前,他是宁愿忍受他不爱自己也要陪着他的。但时过境迁,他已是下定决心不与他谈情只是互相取暖的。
可事到如今,在他今日舍命相救之后,他似乎又变了。这些事太复杂,复杂到萧索那装得下翰林书海的脑袋,却理不清其中的头绪。
他不言语,沈砚便自言自语:“或许隐忍不发只求保全你爱得更深些吧。可现在已是我最爱一个人的样子了。”
他摇头想了想,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从未这样爱过一个人。说起来也真是可怜呢,我虚度人世光y-in三十一载,也算得上阅人无数,待他们称一句温柔不算过分。但从未,从未有过一个人,像你这样动我的心。”
他忽然嘲讽地笑了一声:“这样r_ou_紧的话,我如今说起来,竟丝毫不觉得羞耻,可知我已疯到了何等程度。”
“你呢?”沈砚蹭蹭他愈见清瘦的脸颊,“你觉得我待你可好,可有一心不二的情意?”
萧索嗫嚅道:“将军身边之人如过江之鲫,曾经有他们,今日有我,明日还会有新人。我不敢这么想。”
沈砚默了默,道:“你这样说,就是在怪我用心不专了。若是旁的也罢了,可偏偏这点,我着实反驳不了。从前之事已然发生,将来之事殊难预料。我不是神仙,即便我真是神仙,也改不了了。我只能和你保证眼下,至少目前为止,我只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