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听见了动静扭头看过来,想了想终于没有忍住——
“沈哥,你以后还是少抽点烟吧。现在的小女生都不喜欢这样了。”
“……可我喜欢。”
沈星择发出了短促而含糊的声音。也许是安心的环境激发了酒精的效应,他半瘫在沙发上,怔怔地看着自己吐出的烟圈,然后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从压在身下的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红包。
“这个给你。”
陆离知道这是国际惯例,便也不推辞。伸手接过来掂了掂,还挺厚,估计能有大四位的数。
他赶紧谢过沈星择,顿了顿,突然提出了一个不着边际的要求。
“以后再见面,我可以喊你师哥吗?”
沈星择好像这才想起他考上了中影似的,勾了勾嘴角。此刻借着酒力,有些平日里他绝对不会说的话,似乎也能够轻易出口了。
“随便你。只要不怕被人说抱大腿和碰瓷就行……自己小心点,这年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可不止是狗仔记者。”
“那倒也是。”
吐起槽来,陆离也不枉多让:“有些个脑残粉那可真是绝了,坚壁清野,恨不得把自家偶像锁在高塔上面,是真心希望你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呐。然后呢,她们倒是一个个嫁人了、脱粉了,甚至还会回头嘲笑你老大年纪连个伴儿都没有,比普通人还不如。”
或许是陆离的语速太快,沈星择忍不住用夹着烟的手指揉着太阳穴。
“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他仿佛忘记了自己早就说过同样的话,“一样的刻薄。”
“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陆离的这声回应,轻到如同耳语。而这已经是目前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坦诚。
时间不早了,母亲肯定还在家里等着。他从厨房里取走了几样从家里带来的厨具,最后与沈星择道别。
“谢谢师哥的大红包,以后有空回学校的话找我打球。”
沈星择没有回答,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闭上眼睛,就这样摊睡在了沙发上。
陆离终归放心不下,走过去将未燃尽的烟头从他手中轻轻抽出,停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送到了自己的嘴边。
原本应该无比熟悉的熬夜伴侣,此刻却遭遇了新身体的顽强排斥。陆离一边捂住咳嗽的声音,一边将余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
换了新的身体,过去习惯的、依赖的,甚至深爱过的种种事物,都无可避免地重新生疏起来。像抽烟这种小事,也许还可以慢慢学;可有些更重要、更珍贵的大事,错过也许就永远地错过了。
陆离无声地苦笑了起来,顺手为沈星择盖上一件薄外套。
再见了,沈星择,希望你能梦到你想见的那个人。
客房的门被轻轻开启又轻轻合拢,地毯吸走了脚步声,让离去的人变得无迹可寻。
沈星择拉了拉身上的外套,睁开了眼睛。
第17章 四签名
第二天上午十点,按照约定,陆离来到酒店找财务结算工资。他想了想,又回十一楼转了转。
套房的大门敞开着,门外停着客房清洁车,屋里传出吸尘器的声音。显然,沈星择已经退房离开了。
昨晚的红包很丰厚,差不多能抵陆离两个月的工资。陆离知道,在收买人心这方面,沈星择一直做得很不错。他用这套收买过很多中影的学弟学妹,将还没毕业的他们收入麾下。
最顶尖的那些自然捧红了,可那些并不那么优秀的,却也在无休止的等待中被消磨了人生。
沈星择走后,陆离并没有懈怠。之后的两月,他顺利在大导演张觉明的团队里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嘴甜、勤快,在当地又有人脉,很快就混得风生水起。组里人际关系也相处融洽,甚至还和几位年轻配角成了好友。
8月20日,他辞去了剧组的工作,准备北上。
中影的新生报到日是9月6日。在此之前,陆离领着母亲在京城各处游玩,看升旗爬长城,也去西单秀水和王府井。这些都是小鹿曾经允诺过要带着她去见识的事。
然而最激动人心的,当然还是报到的这一天。
上午八九点钟,夏日清晨的凉意还未完全散尽。母子二人沿着胡同儿缓缓往前走。
没有了冬日的积雪,青砖墙上绿藤纵横,树冠里藏满了啁啾的鸟鸣。走在路上,擦肩而过的青年男女笑靥如花,让人目不暇接。
不愧有所谓的“明星班效应”,今天的校门口也格外热闹。许多娱记手持长枪短炮,专门追逐拖着行李箱前来报到的大一新生。
陆离也被拦下了好几次,每次他都拉上母亲一起合影。当年未曾如愿考上中影的女人终于站在了憧憬的校门口,眼角眉梢全是舒展的笑意,整个人仿佛年轻了二十岁。
学费杂费和住宿费用已经通过网络缴纳完毕。凭着打印出的收款凭据,新生可以直接前往体育馆领取生活用品。脸盆毛巾、床单被罩和棉被,还有热水瓶——这么多年了,连花色样式好像都没变。
教材则是到教材科的仓库领取。除去常规的纸质课本之外,每位新生还都领到了一本电子书,里面预装有中影本科生必读的60册中外经典剧本。全部文本都由本校教授亲自编修,有些外文译本甚至经过中影几代人的推敲,每年都会有所不同。
领完了大包小包,终于开始朝宿舍走。
中影的宿舍在校外,与学校东门隔着一条二车道小马路。六排五层高的公寓式小楼,外观已经翻修过好几次,可走进去一切仿佛还是老样子。
学生宿舍是四人间,表演系的向来都被安排在顶楼。按照四年一轮的周期,他们这届入住得正好应该是陆离当年住过的寝室。
在登堂入室之前,还需要在一楼宿管大妈处登记并领取钥匙。陆离是有备而来,他利用家乡土产和花言巧语进行贿赂,成功地换回了当年的513寝室。然后抢在母亲插手之前,扛起最重的行李一口气上到了五层,虽然经过了一定程度的粉刷和维修,但走廊里依旧保持着传统的昏暗。不流通的空气显得有些郁热,靠墙摆放着的大垃圾筒也并未因为这里是新生宿舍而轻松多少,照样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
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仿佛时光从未向前。
行李的重量已经不算什么了,陆离脚步轻快,领着母亲朝前走。513寝室的门敞开着,阳光从南向阳台的落地窗投射进来,明晃晃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陆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什么,只听耳边“嗷”地一声欢呼,人就被死死抱住了。
“陆离!你和我居然一个宿舍?!”
咋咋呼呼的,除了马蒙还能有谁。
陆离好歹先挤进了宿舍。屋子里还坐着三位家长,但最显眼的还是这间寝室的第三位成员骆城——一米九几的大高个、国字脸,一看外形就知道是话剧舞台上的好料。
陆离首先自报家门,马蒙和骆城也各自介绍家长。寒暄了不一会儿,寝室的第四位成员白嘉恩也来了。有趣的是,这是一位来自香港的特招生,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
骆城家在北京经营一个挺有名气的餐饮品牌,最近的一家就在后海附近,时间正好到了中午,他母亲就热情邀请大家共进午餐。
十七八岁的男生,大多活泼开朗,又都是百里挑一的俊才,性格方面也没有什么偏差。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四个人就已经熟稔,嘻嘻哈哈地玩耍在了一起。
六位长辈也很投缘,彼此留好了联系方式,以备这四年里的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