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店门的同时,陆离就找到了沈星择。男人正坐在古董店对面角落的长椅上,手里叼着一根烟。两个保镖一左一右站立着,不时引来路人瞩目。
陆离冲着他招招手,又指了指腕上的手表。
沈星择立刻会意,掐了烟就朝陆离这边走过来。可还没走出几步,背后的小桥下忽然跑出来一个邋里邋遢的吉普赛小孩,从背后动作精准地撞到了沈星择的腰上。
沈星择被撞得踉跄了半步,两个保镖一个伸手将他扶住护到身后;另一个迅速伸手要去抓那小孩,可是身材高大的人灵活度却明显不足。转眼间那吉普赛小孩已经跑出了七八米远,直冲着古董商店这边的街角而来。
陆离一眼就看见了那小孩手里捏着沈星择的皮夹——想来应该是沈星择刚才买猫项圈的时候露了富,又随手把皮夹放在了外套口袋里,这才遭到了觊觎。
再没有时间仔细思索,陆离眼见小孩已经跑到了自己面前。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准确地将人扑倒在地。
那吉普赛小孩落地时发出一阵闷哼,立刻激烈地又癫又咬。陆离的肚子陆续挨了几下,他原本以为不过是几拳几脚,可谁知一低头竟然瞥见了刀刃的寒光!
腹部的疼痛还在持续,陆离整个人都吓懵了。吉普赛小孩还在拼命挣扎,所幸两名保镖和集市上巡逻的警察已经赶到,夺去他手上的刀刃,像拎小鸡似地把人拎了起来。
沈星择也跑了过来,蹲在地上,将陆离从地上扶到自己怀里。他的力气是如此之大,甚至让陆离怀疑自己是不是成了纸片人。
“怎么样?!”
见陆离伸手捂着肚子,沈星择伸手去掀他的下摆。一次手抖没成功,第二次用力竟然发出了布料的撕裂声。原来衣服上被刀扎了两个洞,却并没有血液渗出。
“……”
疼痛感几乎消失了。陆离低头往下看,只见皮带上赫然多出了两个三角形的刀痕,但是身上并没有伤口。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命是被这条新皮带给救了。
吉普赛小偷被扭送到了当地的警察局,但是因为年纪太小,又没有造成实际伤,实际并不会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处罚。最多就是关一晚上,明早继续出来作恶。
当地警察甚至表示,这种小偷向来都是团伙作案,刚才也是发现沈星择的保镖持有枪支才没有进一步动作。如今人员安然无恙,又没有财产损失,已经是万幸。如果继续追究,以后团伙恐怕会报复到亚洲游客的身上。
听起来的确令人气愤,可是考虑到团队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将事态扩大也并非明智之举。经过商议,沈星择最终选择放弃追究。
离开警局已是傍晚五点,车队在沉沉暮色之中返回巴黎。陆离跟着沈星择坐在主车里。尽管他们平时不怎么交谈也不会尴尬,但此刻的气氛却明显是紧绷的,像真空一样。
陆离感觉自己有点缺氧了,他忍不住先开口:“对不起,刚才让师哥为我担心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沈星择都没有说话。车顶亮着一排小灯,得益于它们陆离才敢确认沈星择并没有睡着。
又过了一阵,沈星择终于动了动干裂的嘴唇。
“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陆离稍稍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面。
“其实也没多想,就是觉得要抓住小偷,赶紧把东西追回来。”
他的本意是不想表现得太过功利,可偏偏就是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却一下子点燃了沈星择的怒气。
男人扭头,恶狠狠地瞪着他,像一头狼盯着垂死挣扎的猎物。
“你难道就没想过,你和那些保镖不一样,你是手无寸铁的!万一那几刀捅到你了怎么办?你很可能已经死了!”
一旦开始,他就没打算给陆离任何解释的机会,只一股脑地发泄着压抑了几个小时的情绪。在这一刻他甚至是仇恨陆离的,恨这个陆离又让他回想起了多年以前那种地狱般的惊愕与恐慌。
一直若即若离、没有完全重合的过去与未来,在这一刻被愤怒的火焰强行焊接了起来。沈星择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已经陷入病态的混乱。
他甚至俯身过去,一手按在了陆离的腰上。
“要不是还有这条皮带、我送你的皮带,你现在就应该躺在法国人的停尸房里!”
陆离被沈星择逼退在车门与座位之间的狭小区域里。他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像是随时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但这仅仅只是潜意识的条件反射,而他的理智则同时做出了完全相反的选择。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沈星择的手背上。
“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不该说那就别说。”沈星择显然还在气头上。
陆离哑然失笑,也不再说话。他只是侧身抓来放在后排的背包,从里面掏出那张古董黑胶碟。
遗憾的是,刚才在他与小偷一起摔倒的时候,脆弱的胶碟已经碎成了几片。
也许这个物品出现得太过莫名其妙,沈星择的怒气被成功地按下了暂停。
“原本想要送给你。”陆离苦笑。
在瞪视了陆离长达半分钟之久后,沈星择的目光终于转向绘有繁星的唱片封面。陆离拿着唱片的手有一点微微摇晃,手背上可以看见清晰的青筋凸起,这是紧张和真诚的证明。
不知为什么,沈星择竟然慢慢开始冷静下来了。
他拿过唱片,用拇指轻轻感受着封面上浮凸的星辰。
“在那家古董店买的?”
陆离点头,眼睛在灯光下熠熠闪光。他温和地表示,记得杂志上说过沈星择喜欢收集黑胶碟,原本想作为那些衣服的一点微小感谢。
沈星择已经冷静许多了。碎裂的黑胶碟在他的手里,稍稍一动就发出细碎的龟裂声。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同样的龟裂似乎也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发生着。
从发现皮带上刀痕的那一刻起,他就开始自以为是地坚信,是自己挽救了陆离的性命;甚至还暗中产生了要将这“新的陆离”置于自己控制之下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