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吃了吗?”
是一位妇人在开口说话。
“吃过晚饭了。夫人这是要去哪?”
应答的则是个年纪稍大的老婆婆。
“那边今天有人搭戏台,我要去听听。”妇人笑了,语气端庄平和,“听他们说,今日唱的是天仙配,我最爱看七仙女哩。每次看她与牛郎泣别时,我都会哭出声来,怨骂王母许多声。”
老婆婆笑眯眯道:“哎呀,我也爱看。我们一起走吧。”
谢升跳出Cao丛,看到面前的景象后,一时呆愣不解。
白天还是荒无人烟的柳果村,一到晚上,竟显出了活力四s_h_è 的市井气息,路上车水马龙,好不热闹。近处有在街上吆喝着卖瓜果卖馄饨的小贩,远处则搭着一处灯火通明的戏台子。垂髫小儿在田野间嬉戏奔跑,还有拖着柴火和布匹的马车在壮汉的驱赶下缓缓前行。
待走近了,能看见各家各户的炊烟袅袅,能闻到混杂在一道的饭菜香与油烟味,那边还围聚着摇骰盅赌钱的小混混,他们赤膊着上半身,抱着坛子互相猜拳喝酒。
四周的田里都长出了秋日该有的金色麦穗,一片连着一片,像是到了秋收时节。
本已破败的柳果村竟在这时充满了浓郁的生活气息。若非谢升见识过白日光景,就该被这障眼法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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鸢室仁走在神庙里,一步一步尤为优雅。他蹿入了神庙内室,突然被一只透明罐子似的结界吸引了注意。
它跳上前,果真看到了躺在里面的成锋。
成锋现在羸弱到只能使用蜜蜂身形,鸢室仁能看出来,它已经奄奄一息,无法动弹了。
鸢室仁朝透明罐子上拍去,一下一下挠着罐子表面。眼下他无法随意使用法术,恐会引来灾神。
但他又想把成锋叫醒。
“咦……怎么有只猫。”
成锋醒得很快,他扑闪起了翅膀,但由于太虚弱了,无法展翅高飞。
鸢室仁“喵”得叫了一声,声音极轻。
“你想抓我吗?”在结界里的成锋以为对方就是一只贪玩的猫,笑了笑,“我飞不动了,没法逗你玩儿,你找别人玩去吧。”
“不对,我想起来了,这里是柳果村的神庙。”成锋半合上眼,接着又睁了开来,“既然你能出现在神庙里,那么一定是倪现养的猫吧?”
鸢室仁不言语。他知道成锋现在有话要说。
顿了半响,成锋果然开口:“我的城池遭遇了洪灾,才来找倪现帮忙。那天晚上,我刚一进村,就看到有个怪物在攻击倪现。倪现闪躲不及,眼看他就要被怪物撕成两半,我想都没想,便将我尾部的刺扎进了怪物身体里。”
“我是神明,而针刺是我体内的制胜法宝。”成锋的声音愈发沙哑,“那怪物一定活不久了。”
鸢室仁怔住了。
他看到成锋的尾部果然空空如也。
蜜蜂的针刺的确是制胜法宝,但也是自噬的毒/药。
那怪物一定活不久了,他也活不久了。
这根刺带出了成锋的五脏六腑,他将x_ing命以及残缺不全的身躯,全部献给了那个计划抢他神位的倪现。
杀身成仁,针刺断尾。
从此之后,他将无病无灾,亦无忧。
“猫咪,你的主人还好吗?”
“你的主人是我的朋友。”
成锋渐渐昏睡过去,小而瘪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他叫倪现。他说过,我是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缩成了一只小老虎的谢升没有走远。哪怕障眼法呈现出来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他也记得鸢室仁进屋前的叮嘱。但枯黄的Cao丛已经不见了,Cao丛不但长得茂盛,还染上了绿油油的色彩。
好在神庙后头叠放着几只黄Cao垛子,与他的毛色类似。于是谢升跳了上去,整个身体窝在中央,只露出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有几个拿着莲蓬的小孩子从他身边跑过,他竟感受到了奔跑带来的凉风。
这障眼术法确实高超精进,灾神也确实是个难对付的主。难怪倪现要对灾神如此低眉顺眼,依附于灾神的力量。
只是,把荒村变成这副其乐融融的模样,究竟要做什么?
在谢升疑惑之时,鸢室仁从神庙的后窗跳出来了。
黄猫一眼就看到了Cao垛里的谢升。他朝左右望望,见无人前来,赶紧爬到了Cao垛里,与谢升挤成一排。
谢升一歪头就能碰到鸢室仁的耳朵尖。他故意蹭了两下,当作挠痒痒:“你说,若村民们瞧见我们睡在这儿,会不会把我们当成神物供起来?”
鸢室仁终于看到了远处街道上的热闹景象,吃惊道:“这是怎么回事?这里的人……怎么全都回来了?”
“之前听他们说到这是障眼法。”谢升对此也是难以置信,“但这个障眼法实在太过逼真。我根本难以分辨街上的究竟是真人还是假人。哎,阿仁,刚刚你进了神庙后可有找到蜂神?”
听见谢升提起成锋,黄猫的眼神一时有些沉重:“找到了。他正被关在神仙庙的内室中,封在一道透明的结界里。”
“那我们现在就去内室营救蜂神。”谢升扭着一条身体从Cao垛中爬出来,跳在地上。
鸢室仁叫住他:“谢升,等等。成锋现在的状态并不好。”
谢升见鸢室仁脸上闷闷不乐,便问:“他怎么了?”
“成锋尾部的针刺没有了。他已经活不久了。”鸢室仁耷拉着耳朵叹气,“现在他所处的结界可以帮助他拖延少说几十个时辰。若我们把他救出来,反而会葬送他的x_ing命,还有可能会在破坏结界时引来灾神注意。”
谢升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气:“蛙神倪现着实不要脸。”
抢走蜂神的神位也就罢了,竟然还把蜂神的命根子针给拔去,他这是要斩Cao除根啊。
“眼下我们只能想办法切断倪现烧给灾神的供奉。”鸢室仁一爪扫开了落在脸上的Cao梗,“但我没有在神庙里发现用来供奉灾神的祭台或是符咒。倪现供奉的地点非常隐蔽。”
谢升道:“说到倪现,我还不知他去哪了。我猜测,他可能是去了威州?”
如今他们得到的线索有限,猜来猜去不是办法。鸢室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变回了人形走入街上的人群之中。
小老虎也摇身一变:“等等我,阿仁。”
鸢室仁打量着街上的酒家与远处的戏台,不免被这个奇怪的村子提起了兴致:“我们先来会会这个障眼法吧。现在我们看到的情形,便是柳果村荒芜之前尚有人烟时的模样?”
谢升点头:“大概是。”
“这里的人物栩栩如生,好像全都活着似的。和他们走在一起,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突兀。谢升,天底下当真有如此神奇的障眼法?这灾神不简单。”
一头驮着木材的毛驴朝他们二人走了过来。这毛驴倔的很,硬是不愿直走,主人便向它头上抽了一鞭。毛驴吊着声音喊了两嗓子,将头甩向另一边,险些撞到鸢室仁的胳膊。
谢升立即把鸢室仁拉到身后护着,毛驴主人不好意思地对他们二人道:“两位,十分抱歉,我们家这头驴怎么管都管教不好,让你们受惊了。”
即便知道面前的人是障眼法变成的,鸢室仁仍然忍不住回他:“不碍事,我们都没受伤。”
毛驴和毛驴主人逐渐走远了。
“我不明白。”谢升越看越觉得蹊跷。
“什么不明白?”
“修行之人常说,从有到无易,由无到有难。障眼法也是如此。”谢升解释道,“我举个例子,你想把一个人从眼前抹去,极其容易,但若是要凭空变出一个人来,则需要许多细节如衣着、外貌、举止、言语各个方面作支撑,稍微出点差错,都会被人识破。挥一挥衣袖就能变出一村富有生气的人和物来,说明他的修为远在你我之上,是个灵力空前强大的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