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风,我做了个梦,里头有人喊我,让我等等他。”
“等个屁,尽做些瞎梦。”若风低着脑袋,扎紧了纱布,“槐彦,你还回狐族吗?”
槐彦吃痛的表情僵硬,冷冷道:“回,但这之前我要杀了熬冽。”
“我知道爷爷的死对你打击很大,但你也不能如此莽撞!不管是狐族还是妖界,现在都是敖冽做主。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陶桃与他们一别后,凡世与妖界的时间如流水,片刻不得停息。
这些年岁里,妖界一日不如一日。熬冽暴政,对待不服的妖民便是杀。妖界大多数妖族都散了,杀戮将天地都染红,焦灼万里,毫无一线生机与希望。狐族也是,被熬冽赶尽杀绝,唯剩下一些侥幸者还活着。
槐彦便是其中之一,伤了一条臂膀,被急急赶来的若风所救,才免于送命之灾。
若风将槐彦藏于龟壳中,溺水偷渡了出来,两人躲在凡世已经一月多。但槐彦手臂上的伤总不肯好,惹得他夜里频频做噩梦。
“我听说曾经狐族也是有过庇佑者的,如今他在天上做上仙。”若风提道。
槐彦自然知道这个人,他是妖界曾经的狐君。
“他既舍了妖界去天界,自然与我们不是同一路的。”槐彦起身动了动胳膊,还是疼的厉害,心也揪着疼,喉间更是堵着一口热血无法舒展。
此次他伤的太重,妖毒攻心,要不是若风及时赶到为他施药,槐彦早便命丧黄泉。但若风的药也不算全数有用,妖毒依然吞噬着槐彦的心脉,他颓然坐下,愤然道,“狐族与爷爷的仇,哪怕费再多的时间与精力,我都要报!”
他望向洞外,纷纷白雪,覆盖了一切的俗世烦恼。
如他初来人间时一样。
槐彦自小是孤儿,连步子都还没学会走,就被丢弃在山野间。他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的名字,n_ai声n_ai气地朝着周遭哭鼻子。若不是狐族的老狐狸路过将他叼了回去,指不定槐彦就死在了那年的寒冬里。
狐族与爷爷,待他有救命之恩。
应当要报。
熬冽的恶行在天界也令大家有所耳闻,但鉴于他只在窝里横,并未殃及天界与人界,天帝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天界高于妖界一等是众所周知之事,可数万年前,天地初开时,三界平等。
谁也不比谁高贵到哪去。
后来,妖界归魔,人间属凡。唯有天界道骨仙风,脱尘世凌驾于云端之上,成了世人口中的神与仙。众多仙家更是被供奉于庙堂,享香火之道。
云渊日日奔波于天界这些大小事务中,每每只有晚上能躺在陶桃膝上轻语喃呢几句。
天帝有意提携他登位上仙,他不能违背只得尽心些。为的,也是能在做了上仙之后,自由洒脱些,不再受那些约束仙君的条框规定自己,好坦诚与天帝表明他要同陶桃成婚的心意。
当夜,陶桃靠在他胸膛前打了个哈欠。
云渊抱着他翻了一页书,没动:“困了?”
“想等你一起睡。”陶桃揉眼睛,额心抵在云渊的肩膀处,指尖绕弄云渊的一缕墨发,“淮大哥,我们一同快三年,不晓得凡间那个院落还在不在?”
“你若喜欢,我在蓬莱殿弄个一模一样的。”云渊亲了亲他的脸颊,宠溺道。
陶桃摇头,那破落的院落不适合蓬莱殿,他也断然不会让云渊这般做。他突然念起,全是因为今日云渊买回来的蜜糕变了味,令他有些感叹。
,时过境迁,何事都在变。他们的时间太慢,凡世的时间却太快。做蜜糕的老头儿早便过世,他的儿子,孙子,元孙,一代代地传承着他的手艺。可味道渐渐不复从前味,糖浆稀疏,米糕松垮,再之后,牌子就瘫了。
蜜糕的配方被他人收去,换了手艺,装在精美的盘子中,端于显贵之人的餐桌上。
却不知,最初的老头儿做的,才是最好吃的。
云渊晓得他在想什么,收了书卷,提起:“天帝已打算提携我为上仙,过几日我便要去集云山历仙劫,获上仙称号,可能要离开一月之久。”
“那得遭三百道天雷。”陶桃偏过脑袋,揪心道。
“不必担忧,我的修为受得住。”上仙不是何人都能升的,若要登位,修为资历需够。集云山经天界五百年时光才开启一次,天帝会挑选适合的人选进去,能不能脱骨成上仙,全看那人自己的造化。
自然,也有死在这三百道天雷中的。
陶桃不是没听过,一颗心仍是忐忑不安,思绪徘徊着不知作何反响,只将云渊抱紧了。
又听云渊缱绻道:“待我回来后,我便同天帝提我两的婚事。陶桃,不要担心,一个月很快的。”
陶桃点头,认真道:“那你一结束就立马回来,一刻都不要耽搁。不然,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好,我也会每日都想你好多次。”
第21章
天界自古没有男子成婚,云渊得成了上仙,才有资格来与天帝谈论此事。曾前所不屑一顾的登位,也变得万分重要起来。
再者,陵泽上仙当年为了开天池寻人,送过不少积攒修为的仙药给夜北。今次,夜北都将他们送给了陶桃。他是个修为极低的小仙,想要成婚后受得住突如其来的仙君称号,遭得住一百道天雷的考验,必然要吃这些做辅。
陶桃在云渊离开的头半个月里,每日除了吃仙药,就是跟着夜北打坐调息。
夜北被云渊搜罗来的奇珍异宝讨好的服服帖帖的,教导陶桃时也尽心尽力:“早起三寸晨曦,落日三分月光,这两时修法吃仙药最佳。你是桃花仙体,应当饮无根之水最为滋补。”他反手舀起一杯天池的水递给陶桃,“这个正好,但切记不可贪杯。”
“这是活水?”陶桃问。
“自然,死水如何观望三界?这些仙药够你吃半月,你按照我教你的方法调息。待天帝允了你们的婚事,你就得去受一百道天雷,登位仙君。”话罢,他摸了摸下巴,“天界倒是从没出过桃花仙君。”
陶桃听此,端捧着水杯低语:“天帝……会应允吗?”
“这就看云渊的本事了。”夜北揪了颗葡萄盘腿坐下:“小桃花,你想成婚吗?”
“想啊。”陶桃率真道,“但我不想做仙君。”
“为什么?”
“我的实力及不上仙君这个位子,我连一道天雷都受不住。他人登位,需受尽苦楚,等待漫长的岁月锤炼,而我却轻松地走了捷径。用的还是与仙君的婚事……”他低声,“我不希望我与仙君的婚事,如一桩筹码。”
夜北挺赏识这朵小桃花,本以为他对待此事定是万分积极,毕竟哪个小仙不想脱离小仙的身份。
他安慰道:“那今日放你半日假,不要告诉云渊。”
“……”
“哎别这么看着我,我们占天殿事儿多着呢,我很忙的。”
陶桃心里碎碎念:可你收了淮大哥不少东西。
“小桃花,我知道你心里头在想什么。但我帮你们,绝对不是因为那些奇珍异宝……哎,我今日就是……”他凑近了,小声道,“我告诉你,你可别说出去。我以前不小心用天池开过一道异世的口子,连着荒芜之地,放出过一个缺了心的残损魂魄。”
陶桃竖起耳朵,好奇地听着。
“那是只狐妖的魂魄,我怕事情败露,就给它丢凡界了。它没有心,我便给它做了个命盘抵心,免得它因我魂飞魄散,损我修德。”
能进荒芜之地的魂魄必然是有因果殊缘相牵,受千年苦罪后都是要转世的,外头也指不定有什么大人物在等着这个魂魄。夜北因贪玩提早放出了一只狐妖,坏了它的轮回道。那狐妖的魂魄临近破散,夜北惊慌之下救了它,省的为自己造下无端孽罪。
“无奈这狐妖不安分,前些时日受了重伤,怕是活不过了。我要下凡去为他疗伤,也好一举还清这孽债。”
这只狐妖说的正是槐彦。
他被敖冽打伤,妖毒攻心。没有仙骨护身的槐彦,只能用最慢的方式引毒。需半年时光,恰好是天界的半日。
陶桃不管夜北说的是真是假,好心劝他快快前去,免得耽搁了救命的时辰。自己则安分坐在天池边调息饮水,天池之水灵x_ing,饮后身心元气颇满,舒坦的很。陶桃是枝桃花,本就喜水滋润,趁着夜北不在,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天池之水甜润,清口舒心,也容易看见往前看不见的记忆。
脑中,忽而响起一道声音,迷迷糊糊,隔着几层朦胧沙影。
听不真切是谁在说话,却又听清了每一个字。
——
“瑾儿,若你也同你母妃一个想法,便来我的掌心。若不想……便不要过来。”
“瑾儿,过来。我会为你布劫,为你重塑r_ou_身与……”
与什么?
陶桃倏地周身发寒,听不到最后的字眼,额前渗出一连片的冷汗,就连背脊的衣衫都s-hi透了。他的手背青筋暴起,整个人伏在地上大口喘息,脑中零碎的片段接天连地而来,痛的他几度窒息。从外进来的小仙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他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瑾儿,瑾儿。他重复着这个名字,两眼昏沉,黑暗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