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此,陶桃没有再挽留茗荷。他用妖灵召唤了巫师的罗文咒,不过片刻,就会有妖界巫师带着他的子民与他来会和。
他要将熬冽,碎尸万段!
第27章
妖界变天了,一变就是四百年。
熬冽的亲信一朝之内都化为血沫,便是连他自己,都断了臂膀,苟延残喘费劲了心机才从陶桃的手中逃脱。他被重伤,即使走了也活不过几日。
妖界的新妖王是个偏若少年的骨瘦男子,他是苍寻的儿子苍瑾,却另有一个叫‘陶桃’名字,藏在心里无人再喊。他整顿了妖界,用几百年的时间把该拿的,该夺的,都抢了回来。因手段极其决绝,故而一战成名。
便是连天界的诸位仙家都知晓他的大名,也知道他y-in晴不定的脾气,对他退避三舍。幸而,他不喜外出,更多的时候都是待在妖界的婆娑殿中酣睡,入一场美梦去见他想见的人。
罗纱重重的殿宇没有点灯,新建的婆娑殿显得十分死气。
为了让这儿看上去颇有生机些,若风从四处迁来了许多桃花枝。丫头跟在他身后,端着一盘新做的桃花糕,欢腾地跑去内殿,隔着几重纱帐小声喊:“王,您起了吗?”
里头没什么动静,丫头大胆地去掀帘子。
暗色的床榻上,蜷缩着一具穿着薄衫的身子,他眉目紧蹙,像是落进了梦魇里。手里抱紧且贴着胸膛的,是一件沾了血色的玄色衣衫。血色因年月早已褪色,衣衫破旧不堪,上头落了他的泪,s-hi哒哒的。不知多少次了,他总这样。
丫头难过地放下纱帘,垂头丧气地走出去。
外头若风还在捣鼓桃花,头也不抬地问:“王起了吗?”
“老样子。”
“哎,他这样不行的呀。”若风苦恼,“最近是不是天天这样啊?”
“都怨你,好端端地给他的茶水里放什么梅子。自喝你那茶,王就失魂落魄的没一晚睡好。”丫头拖着下巴,坐在一边叹气,“那衣衫是谁的呀?”
若风没答话,自责地抓了抓后脑勺,很无奈的样子。他回想起四百年前与陶桃再次相见时的场景,便觉得心悸。也不知陶桃是遭遇了何等的惨痛,才会变得如此寡言,像一块寒冰般难以靠近。当时他手里就抱着这件玄色的血衫,孤零零地坐在一片林子里,不说话,也不搭理人。
那感觉,就好像他死了。
独留着一具躯壳,沉甸甸的。
自然,陶桃很快就振作起来,只是他的妖灵强的令人害怕。
只动动手就能拆卸熬冽的胳膊,将他那些亲信们捏成了碎末。他的眼底没有感情,也没有恐惧,更多的便是像完成任务一样的果断。仿佛那些罪人只是几只微不足道的蚂蚁,碍了他的眼。
虽然他还认得若风和槐彦,却也不如以前亲昵。
若风正回念着以前可爱的陶桃时,外头守门的小妖来报,说是陶桃有故人来拜访。若风纳闷,是来拜访还能直接来婆娑殿的?难不成妖界大门的守卫疏忽了?他皱眉,打算自己先去瞅瞅,反正陶桃也还睡着。
却在刚踏出一步时,里头传来一声清冷的声调:“让他进来。”
一席墨发及地的陶桃看上去美的不切实际,他披着一件白色的长衫,如画中谪仙。寒山中一抹浮影偏偏,清新脱俗的不像个妖。可也便是从他眼底,还能瞧出几丝狠毒劲儿,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若风嘀咕:“桌上的桃花酥记得吃噢。”
“嗯。”陶桃弯身拍了拍丫头的脑袋,语气难得放缓,“你随若风先出去。”
丫头担心地望着他,陶桃便捏起一块桃花酥给她,淡然笑道:“我没事,就是睡迷糊了。”他直起身,抬手亮了殿内所有的烛火。
不知怎么的,他不喜亮堂。太过清醒的坏境,会让人难以入梦。
陶桃坐在椅塌上,捻着块桃花酥小口地咬,心不在焉地想着事儿。
来人的脚步很轻,有些拖曳,听得出他受伤了,且伤的很重。陶桃难得诧异,挑眉瞥了刚进来的陵泽一眼,他们四百年未见了。
“伤了?”
“嗯。”
“天帝那老东西伤的?”陶桃伸手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推过去,仿佛他们的关系很是亲近一般,“伤哪了?”像是嗔怪,也像是嘲笑。
陵泽推开那杯冷茶,淡淡道:“尾巴没了。”
“整条都切去啦?”陶桃惊讶,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怎么隔了四百年才来找我?”
天界与妖界的时间是对等的,只有人界与他们才有时间的差池。
“我等了那么久,不差这四百年。”陵泽撒了谎,忍痛忍的双唇惨白,“况且你之前都在忙着整顿妖界,身骨也才重长,不宜放妖血给我。”
四百年来,陵泽一直被天帝关在天狱司里,未受一道酷刑。只不过是天帝怕他跑了,错失自己谋划的时机。
陶桃也知道他撒谎了,却没心思戳破。他曾经找过陵泽,知道陵泽无故被打入天狱司,便晓得天帝其实早就知道他们的小动作。如今,只砍了他一条尾巴就放出来,算轻的了。陶桃指尖点着杯沿,眯起眼眸,心中搁着一件事儿:“北极银狐的尾巴,世间稀有的灵气汇聚之物,天帝这是要为谁重塑r_ou_身纳魂?”
陵泽没想到陶桃会知道这些,迟疑了会儿才答:“为玉衡。”
那缕魂息经天帝之手捶造了四百年,终于成了一个颇为完整的灵魂。
天帝一开始就知道陵泽的小动作,他惯着,是因为他有所求。否则,就以陵泽的小伎俩,天帝早将他捏碎了。
只因陵泽要妖王之血,而天帝则要一个时机让云渊心甘情愿交出完好的魂息,与陵泽那条在天界吸满足足八百年仙气的尾巴。
听到回答,陶桃捏碎了茶杯。当年,陶桃眼睁睁看着云渊在他怀里烟消云散,却抓不住一丝一毫,徒留下那间玄色衣衫做念想。
他痛不欲生,那份罪孽比苍穹还沉重。
“我那条尾巴虽可铸造r_ou_身,但只能留住没有自我的魂息。虽成人身,却没有思维,如活死人一般。”
“我知道。”
“云渊的魂魄不是魂息,进不了那个r_ou_身。”陵泽话里有话,没有挑明了说。
陶桃顿了顿,心狠狠地漏了一拍,转身靠近陵泽,语气近在咫尺,飘着淡淡的杀意:“你什么意思?”
“他死后,为何如此之快就魂飞魄散,你有想过吗?”陵泽提点他,“有人收了他的魂魄,这个人除了天帝,不会有别人。且月老池内那条红线……也没有断。他或许没死。”
陶桃抬起眼梢,眸里似是有冰雪融化:“那他在哪?为何,为何他不来找我?”
“我不确定,但若属实,我会再来告诉你。”
铸魂造身四百年,如此算来,若真是这般,云渊的r_ou_身大抵已经长成了。
“为何帮我?”陶桃抑住自己急切的呼吸声,压低声线,“条件。”
“我要去婆娑河见溯玖,需你和麒麟引渡。”陵泽皱眉,割尾之痛换取的自由并不好受。
离开天界需剜仙骨,如今陵泽没了尾巴,身子大抵不如前。要完好的剜去仙骨,他自己已经无法做到。天界来剜,怕是会要了他的命。只有去妖界婆娑河找隐世的魔君溯玖,天底下只有他能帮自己剜骨且保命。
四百年前。
陶桃体内的妖灵与仙骨不能共存,他每日都要遭受万蚁噬心的痛苦。陵泽被天帝囚禁,寸步难处,无法来陶桃身边帮忙,告诉他们正确的方法。为此陶桃吃了不少苦,渠高为他想尽办法都无用,最后只找到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剜骨重生,用强大的妖灵再次生骨生r_ou_,重新获得一具r_ou_身。
小桃花的r_ou_身已然溃败,身无一处好r_ou_,还拖着个坏嗓子。陶桃看到这些伤口就想到他所经历的苦难,死在他怀里的云渊,他早不想要了。
可惜,他身边没有一人会剜骨。
好在丫头用罗文咒探出了妖界唯一一个会剜骨之人,那便是妖界第三任妖王溯玖,因桀骜不驯的x_ing子,也人尊称为魔君溯玖。
溯玖的母亲是凤凰,他承了凤凰的血脉,寿命与天地共齐。早年间,溯玖厌恶三界争乱,携他的师父一同归隐妖界的婆娑河。
若要进入婆娑河,除了有凤凰引渡,便是要麒麟引渡。
渠高愁的发愣,看着躺在床榻上出了一身虚汗的陶桃,捏紧拳头:“我去探探。”
槐彦拦他:“你这是要去送命!还是找找有没有麒麟引渡为好。”
婆娑河都是水路,若没有麒麟与凤凰来渡,任何飞禽走兽都难以进去。只因这河水是溺水,在上头什么法术都不能用。
“那不然看着他活活痛死吗?!妖界的麒麟都惨死在熬冽手中,我们没有麒麟了!”渠高怒斥,说什么都要去试一试。
倒是从外头端着水盆进来的丫头眨了眨眼:“你们在说麒麟?”她歪了歪脑袋,“我就是啊。”
渠高一直以为她是小狗精,霎时没反应过来。
幸亏有丫头,他们才轻易进了婆娑河。只是要见到溯玖,还得再废一番心力。丫头也是头一次来婆娑河,她平时小小的个头,化作麒麟倒挺大,背上驮着陶桃与渠高两人也不觉得费力。
陶桃发着低烧,靠在渠高怀里,浅浅的桃花香闻得人心思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