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成亲了,又方觉得不真实。
“以后我在,你只需安心。”云渊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细碎地吻,“天帝会一直为难我们,你怕不怕?”
“自是不怕的。”
陶桃横眉,猫儿般凶狠:“他怎么总瞧不得你同我在一起。莲辰上仙那回,他也不见得为难。我哪里得罪了他,叫人这么不安生。”腹中有万千不甘要吐露,又想起云渊这条命还是天帝拾回来的,陶桃便卸下了劲儿,垂着眼帘满心委屈地往云渊怀里钻。
天帝于情于理,待云渊是不错的。
自小便好,宠着溺着,只是云渊不大领情。
“可他也待你好……”陶桃唉声叹气。
云渊否了:“他待我好,原是因为亏欠我父君。”
他从未同陶桃仔细讲过自己父母之事,陶桃也只知玉衡上仙当年为天帝挡下一记魂飞魄散的往事,其余一概不知。见云渊欲言又止的模样,内里应有隐情。且这情,恰似苦水,不好坦言。
是云渊避而不及,难以开口的话语。
年幼时的黑夜漆漆,云渊曾亲眼目睹天帝逼死自己的娘亲。两人争辩时,天帝所透出的那一缕变味的情,令他听的如锤击耳,嗡嗡作响。
想到此,云渊脸色皆变,徒生出几分晦涩来。
陶桃心知不对劲,忙扯开了话题,转而撒娇告状似道:“若没有老祖宗给的凤凰藤蔓,我这妖界岂非是要给他淹去一半。今日明明是我大婚第二日,新婚当头,我竟还要去婆娑殿处理公务。”
他无聊地诉苦,眼眸直瞥去云渊心里头。
云渊回过神来,笑着说:“新婚头一日就分开确实不大好,我陪你一同去。”
他的身子好了大半,婆娑河的灵气足以让他可短暂离开几日。况且,云渊也想去瞧瞧那与陶桃相似的小太子。说起来,昨日他们已成婚,他算是小太子的半个爹。这世间,哪有爹不见孩子这一说的。
可往别处去,就是有爹不见儿子这一说。
天御殿里头的玉衡便是如此。
他木讷地坐在内殿的床榻上,身披一件纯白如雪的长衫,目光空洞且无神,呆若木j-i地坐着。他的手中捻着一杯茶水,凉了大半也照旧入口。直至茶水见底,也不见他停下。
杯盏被他的手暖生温度,再次抬起时,被一只宽大的手拦住了。
天帝取过他的杯盏,随手放到了桌案上。殿内没有其余小仙,他亲自为玉衡梳起发髻,如往前一般c-h-a入一只木钗。
碧玉无痕,光生衡镜。
是说的玉衡,也是他为玉衡取名之初想到的。
明明是淤泥,却望他如碧玉衡镜。
“你说说你,淤泥成木且罢了。如今还这般愚笨,茶水没了也不晓得唤我。”天帝声色悠缓,慢慢地放下梳子站在他面前。入目的是玉衡那副没有自我的模样,天帝自嘲道,“眼睛里头也没有我。”
可想想,却是在昭溪出现的那一刹,玉衡的眼里头就没了自己。
天帝的眼眸中有一刹那是寂落的:“你不是他,长得再像也不是。”他身手握住了玉衡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十指相扣,无端生出万分冰凉。
他不晓得自己做了这具身子出来是为何。
是念想,还是不甘。
可这玉衡是个死人罢,他不会说话,没有人情味。天帝心中厌弃,瞧着不喜,却又舍不得丢了。只因这身体里头住着玉衡所剩在这世间的唯一一缕魂息,若弃了,便不复存在了。近年来,天帝总能忆起他们年少时的场景,玉衡紧随着他,寸步不离。
他也爱同玉衡说话,不知天高地厚地样子甚是桀骜,玉衡便是痴痴地望着他。
像个傻子。
天帝撇了撇嘴角,缓步踱到朱红色的门框前,身手轻抚:“破魔兽的潮水,应是还不够大。”他顾自轻念,从掌心幻化出一把金鳞环绕的弓箭,眸生杀意,“渊儿也还未曾清醒。”
谁知,‘渊儿’二字且才脱口,便见玉衡毫无表情的面色微微颤动了睫毛。这一细小的举动未被天帝捕捉,只那一下,便又消匿在缥缈无虚的浮尘中。
内殿的大门被缓缓阖上,天帝将玉衡独自留在这不燃烛火的空荡殿宇中。仿佛他不是一个活物,也无需被人发现。
即便千万年过去,天帝的情爱始终隐埋至深,不言于面。
黑暗中,玉衡的指尖动了,轻轻地,他的眸子又闪过一丝亮色。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那是他的使命,是玉衡留下这缕魂息的初衷。
就像他当年为天帝挡下生死攸关的一记时,他脑中所想。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他们是否安康?
天帝可曾……为难他们?
同为此事担心的还有夜北,他与铭荷这些时日在占天殿忧心忡忡,夜北更是去往妖界数次,都被阻于外。陶桃对天界防备的很,早下了令不许天界的人靠近妖界一步,唯恐他们劫走云渊。
现在,破魔兽又作乱,夜北靠近不得。唯有打开天池一观景象,可惜婆娑河与婆娑殿皆有结界,无法窥视。
他憋屈地坐下,琢磨着这样不行,得想个办法。且不说云渊与陶桃这段情能不能成,若如此僵持下去,破魔兽迟早会将妖界搅的天翻地覆。这畜生被云渊封了两次,心里头早已怨气堆积,即便妖界有凤凰藤蔓护身,也抵不住破魔兽百年千年的纠缠。
夜北的心从不偏向天帝,他虽唯命是从,却也不希望云渊遭遇危险。
天帝忌惮妖界,从不敢轻易下手,必然会从别处落手。听天御殿的小仙汇报,天帝前阵子分身过一缕元神,去过一趟妖界。
至于他是去做了什么,不得而知。
但夜北曾在凤凰藤蔓初展结界那一日,用天池在妖界的外围中看到了本该‘已死’的敖冽。他趁着凤凰藤蔓舒展结界时的缝隙,溜进了妖界。夜北曾将此事告知天帝,却未得到重视。
想来也是妖界的恩怨,天帝并不在意。
恐就怕在,这敖冽恩怨仇报,到时候红了眼,误伤了云渊。
夜北左思右想,熬了数夜,可算想出一计来。
那便是槐彦心中的命盘!
命盘是他所制,若心中传念,槐彦必能听到他的呼唤!他曾将槐彦放出荒芜之地,又两次为他续命,槐彦待他感恩戴德,必然会回应他。夜北欣喜,早早躲入暗阁传唤。湖底的鲤鱼纷纷探出脑袋来,急急地朝着他张望。
命盘内有三线,其中一线便为心线。
以此线相连,夜北元神出窍,潜入了这命盘,也便是槐彦的心间。
里头景色颇美,杨花柳绿,清风携带午后慵懒缱绻,几帘轻纱似酒意,好一副世外仙境。夜北纳闷,自己那简单的命盘,如何在槐彦身体里头养出了花Cao鱼鸟。真真是只狐狸,只喜风月。
夜北叹气,在此处喊了两声。
“小狐狸!小狐狸!!”
无反应。
却不知刚睡醒的槐彦正揉着眼睛,扒拉着陵泽呜咽示弱:“昨夜醉酒,脑袋真是难受。”
陵泽也是刚醒,溯玖的竹子酒喝多了烈味,他替槐彦轻揉脑袋。半晌间,又给槐彦喂了半盏醒酒茶下去,方才使槐彦的脑子清醒些。未有外人时,槐彦便粘紧了陵泽。
他转身搂紧了陵泽,装作酒意,吧唧吧唧就是两口亲。
陵泽也不推他,趴在他胸膛上,喉间温声:“脑袋还难受吗?”
“需得你亲亲我才能不难受。”槐彦见天色已是午时三分,外头也不闻声响。心想估摸着陶桃他们也还未起,便抽了陵泽刚系好没多久的衣带,赖皮道,“昨晚醉了,不尽兴。”陵泽一听,顺从地翻身被他压往身下。
两人情深意切,槐彦心中的的命盘更是开花开到夜北无处落脚。
夜北急了,他一个孤家寡人可不想看他们行床笫之事。他皱紧眉头一跺脚,跺的槐彦双手捂住心口,生生落下几滴冷汗。
夜北高喊:“小狐狸!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槐彦疼的没听仔细,倒是陵泽听仔细了。槐彦的唇口发白,凄惨的样子恼怒了本还温顺的陵泽,他两指一并,起了术法将槐彦心里头作乱的夜北硬生生揪了出来。夜北这元神出窍,本应是不敢出来的。
幸而这是婆娑河,灵气十足。
愣是他这个元神,也不怕凝聚不起,好端端地就站在了外头。他傻了眼,瞧了瞧眼前怒气冲冲地陵泽,又瞅了瞅直冒冷汗的槐彦,忙作揖:“对不住,对不住。”
陵泽不由分说地上前掐住了夜北的喉咙,手法凌厉,不留一点情面。
如今陵泽的功力恢复了些许,远远超过夜北的修为,他这一爪子下去,夜北翻足了白眼。连连朝槐彦招手求救,亏得槐彦制止,才未让夜北一命呜呼。
“咳咳,陵泽,你,你不厚道!”夜北双手护着自己的脖子,含泪吸鼻。就在方才,他与鬼门关擦肩而过。
陵泽没了先前的温和,冷声质问:“谁让你进他的心的?”
“我也是不得已,婆娑河与妖界皆有结界,我寻不到云渊!”夜北抹了额角的细汗,开门见山道,“我要见云渊与妖王,我有要事,耽搁不得!”
第39章
丫头大清早便驮着若风出了婆娑河,火急火燎地回来想好好歇上一觉,结果陶桃与云渊今日起的这般早。一看到她,便说要回婆娑殿去见小太子。
丫头心里头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往心里头咽,载着两人又跑了一趟。等到了婆娑殿,她已经累趴下了。就着这麒麟真身四脚朝天地躺倒在院落里呼呼大睡,愣是小妖们如何唤她,都唤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