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钰身子有些摇晃,后退一步扶住门框,面上已无血色。
同样的临危受命,同样的惨遭横祸,两个自己身边亲近信任之人,就这么成为了j-ian人谋逆作乱的牺牲品。
云钰心中激愤,五指紧捏成拳,末了神情一定,让几人照顾好肖长离,稍作梳洗,用了些早膳,便让人去叫来了沅胜。
沅胜是沅战的同胞兄弟,二人一同入宫述职,一为御前侍卫,一为禁军副将,皆是一样的x_ing情耿直忠义。
沅战在空岁山护主而亡,云钰将其追封,厚待亲族,更是将沅胜提拔为禁军副统领。
云钰登位不久,对朝中官员并不了解,要找一个能够信任托付周全之人,他能想到的只有沅胜了。
他暗中命沅胜入宫,防的便是有人图谋不轨,意图弑君,最后还真是让他料中了。
可惜沅胜告诉了他一个坏消息,那晚捉住的刺客在天牢自尽了。
人证已亡,死无对证。
云钰的心情很烦躁,他开始觉得广陵的建议或许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
他取出那份带血的诏书,展开,上面柳原的字迹在血污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却字字句句皆是赤诚忠义之心。
他深吸一口气,心绪略有平复,命人招来了中书令沈爰和好歹还挂着大理寺少卿虚衔的广陵,在东华宫议事。
自肖长离辞任大理寺卿之职,云钰便未再任命新的官员填补,起初是觉得这个位置就该是他的,旁人无法取代,到后来便是无暇顾及了。以至于拖到现在,大理寺还是只有一个毫不管事的少卿,被朝中各部笑话了好一阵,肖长离早前打下的名头都给败得差不多了。
广陵起初还老大不乐意来,听云钰让他带着那个行刺柳原的刺客一同来,他才提起了些精神,庆幸自己那时候没有将那小子给直接弄死。
现在,他可是扳倒史坤成的绝佳工具。
沈爰倒是早就想入宫面圣了,出雲兵马已然集结,三日期限已过,明日便会大军压境。
边境虽有卫家父子坐镇,要真是打起来,战场莫测,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他们这些安居皇都的文臣,自然无法高枕无忧。
云钰却打断了他,外患虽急,内忧却已是迫在眉睫。
“沈卿,想必柳太傅出事前,曾去找过你吧?”云钰开门见山,看着沈爰的目光深邃却透着些微的波澜。
沈爰微怔,道:“确是去过,说……说是要革了史大人的职。”
云钰道:“这是朕的命令,沈卿有何异议么?”
沈爰有些为难,道:“皇上,史大人官居太尉,乃是朝中重臣,为何三言两语就这么处置了?”
云钰冷笑:“重臣?且不说其他,他身为太尉有护卫京畿之责,沈卿想一想,这段时间以来,他可有尽到本职?单是一个渎职失察之罪,朕便可摘了他头上的乌纱帽。”云钰拿出那张诏书,在案上重重一拍,“朕看这张诏书上没有中书省的印章,想必沈卿对朕的这个决定并不赞同,是觉得朕小题大做吗?”
沈爰咽了口唾沫,头一次自这位新帝身上感觉到了威慑力,躬身道:“微臣不敢,还请皇上恕罪。”
云钰道:“朕知道史坤成曾是沈卿的门生,关系非同一般,在有些事情上通融通融也是应当,只是在家国大义之前,这些暗地里的小关系,还是撇开些的好。”
他摩挲着诏书上的血痕,沉声道,“太傅遭袭之时,恰好其孙柳羡经过,救下太傅一命,更将刺客活捉。沈卿平时与太傅关系不错,应该会想要见见吧。”
广陵冷哼一声,亦看着沈爰。真要说起来,他也是帮凶。
沈爰垂首,心下惴惴。
此事他其实亦有所察觉,那日柳原找过他之后,他虽严正拒绝,心下却也有些拿不准,随后便去见了史坤成,更透露了诏书上的内容。这之后不久柳原便遭到行刺,此时想来,竟不像是巧合。
他竟然真的敢犯上谋逆么?
沈爰心里七上八下,甚是不安。
这时几个宫人将那刺客抬了上来,只见他两眼发直神情呆滞,动都没动一下。沈爰心里嘀咕,这样的人,如何能够作证?
却见广陵走了过去,抬手在他脸上甩了几巴掌,那人浑身一抖,醒了过来。
此人并不是什么硬骨头,加上曾吃过广陵的苦头,此时被他刀锋般的眼神扫了一遍就全招了,包括散播肖长离是灾星煽动百姓不满之心等等,沈爰听得脸色煞白,赶忙赔罪。
“世事难测,人心惟危,此事也怪不得沈卿。”云钰拿着诏书走了过来,递给沈爰,“那么此刻,沈卿可愿盖印?”
沈爰看着那个血迹斑斑的诏书,心里有些犯怵,小心道:“臣这就回去重新拟写诏书,再交皇上过目。”
“不必。”云钰冷冷道,“就用这个。”
沈爰只好伸手接过:“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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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造化弄人
云钰以雷霆之势收回了史坤成手中的军权, 特意任命沈爰去传诏书,将这位中书令大人吓得脸色煞白,又不敢不从, 如捧着烫手山芋般战战兢兢出了宫门, 看着手中的血诏书直皱眉头。
他与史坤成颇有交情,了解他的狠辣心x_ing, 他敢当街刺杀太傅,想必也不会顾念与自己的这些微薄情义, 当即带了数十人马, 快马加鞭赶去太尉府, 要在他察觉前先将人控制住。同时也让人埋伏在了太尉府周围,一旦发觉有人潜逃,立即捉拿。
可惜他还是去晚了一步, 太尉府官家说史坤成今早便出了门,一直没回来过。
沈爰当即命人全城搜捕,城门设防,通缉画像下午便已张贴了出去。
曾经尊贵的太尉大人, 转眼便成了通缉要犯,朝中官员疑虑纷纷,不明所以。
云钰便拖着带病之身上朝, 在百官之前细数其罪。
好在在先帝之时太尉之职的实权便已有所削弱,京城军权虽在其手中,边防军队调度之权却分割给了大将军,阻止了他的一家独大之势, 也是因此埋下了这位两朝重臣的不满之心,酿成今日之祸。
史坤成畏罪而逃犹如丧家之犬,手中已无权无势,不足为惧,云钰一方命人加紧搜捕,一方开始着手出雲之事。
出雲攻打大缙蓄谋已久势在必行,云钰并不似其他官员般寄希望于珩王能及时回来,带回苌楚靖尧以免去这场刀兵之祸。
既然战事已无可避免,怎样夺取胜利便是紧要之事。
此时天寒,北境遥远千里之外,粮Cao的运送便是重中之重。云钰命兵部加紧拟订方案,及时准备好粮Cao兵器运往边境。
沈爰见他脸色不好,让他好生歇息,云钰退了朝,却并非回去休息,而是去看望了柳原。
柳原的伤未在要害,又得广陵及时救护,此时看上去倒不算很糟糕,见云钰来了颤巍巍就要下地行礼。
云钰赶忙扶住他,眼眶开始泛红:“老师,都怪我,那时候不该让你去的……”
柳原面露慈祥,拍了拍他的手背,道:“皇上这说的是什么话?皇上是君,我是臣,为君者驭策百官,为臣者恪守君命,这本就是应当。何况老臣这不是没事么,一把老骨头了这样折腾都没死,可见是有皇上福泽护佑,老臣感激还来不及呐。”
云钰握住他苍老的手,心中感慨万千:“老师,云钰从小受您教导,自问并无过人之能,亦无为君之力,这多番乱局皆因我而起,早已无颜面再做这一国之君。”
“皇上……”柳原闻言不安,刚要说什么,云钰抬手制止,继续道:“想必老师也很清楚,父皇当年一心想要培育为君的人是二哥,只是二哥生x_ing闲散,为了不要这皇位才刻意做出诸多荒唐之举。明珠蒙尘,其华不灭,二哥之能在我之上,这个皇位若是他来坐,想必如今会是另一番局面吧……”
“皇上,你这是胡说些什么呢?”柳原想要起身,又被云钰给按了回去,只得继续听他说些自己不爱听的话。
“老师也知道,我与肖长离已定终生,此生不会离弃。我不会选妃,不会立后,已不可能留下子嗣,坐着这个位置只是误国误民罢了。”云钰语气平缓,面容平和,静静看着柳原,“所以,我想让老师答应我,若是哪天我不在了,老师定要一力推举珩王为帝,忠心辅佐。”
“这……唉……”
震惊过后,柳原反而接受了,一声长叹。
他怎会不知云钰的心思?
他承认自己当初非要推举云钰为帝有些私心,因为他是自己最得意喜爱的学生,有仁德有大义,本该是明君之选。
可他也知道,云钰虽聪敏,却经验不足,更缺乏为君者的果决明断,他本以为多加历练即可,哪里想到他去了一趟石郢就染上了断袖之癖,死心塌地得恋上了一个男人,为了他不要后宫佳丽,甚至连江山都不要了!
云钰以肖长离为借口想要摆脱这个皇位,却没想过珩王其实比他更不靠谱,他守的好歹是个活生生的人,珩王他整天怀里搂的,就是只香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