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整个清渊是一座巨大的结界,潭里的水流将他紧紧攥住,他耗尽最后的一点法力把十方收进承天戟中,实在连给自己捏个护身决的力气也没有了。
他甚至连承天戟都要握不住了。
胸腔里似有万人擂鼓,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空荡的世界里飘着,没有方向,只有那鼓声一下一下地响着。
而后,远方突然亮起了一片金光,他朝着光的方向一路坠落,一直落到一片柔软的地方。
他的魂灵好像被抽离了身体,手指挥不到手,脚指挥不到脚,五脏六腑都感觉不到生机。有无数细小的藤蔓顺着他的脚爬上来,这些藤蔓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锯齿,正在一下一下地啃噬他的身体。
十方……十方……
他一遍遍念着这个名字,像无数个曾经漫长到无边的日子里,伴着蚀骨销魂的疼痛。
黑暗里有人在他胸口处拍了一掌,“噗!”梵离猝然睁眼,吐出一口鲜血来。
“醒了?”
白泽的声音在上方响起。
梵离环顾四周,见他们已经在一个宽阔的山洞中,他躺在一块Cao垫上,白泽正坐在他身旁,盯着他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怪不得会做这样的梦,他心想。
“这里是什么地方?”
“泠雾洞。”
“算起来,该是我的孕育之地了。”白泽又补充了一句。
“泠雾洞……”梵离低声重复了一遍。上古时期天地灵气深厚,神兽皆是由万物化灵胎而生,无父无母,恐怕此处就是白泽的化生之地了。
“我少时在书志中读到过,说当年你便是在昆仑山中与轩辕大帝相遇,慕其威名故而追随,莫非相遇的地方就是这个泠雾洞?”
白泽摇摇头:
“书志所记都不知经了几手的修改润色,其实我们当时是因为打架认识的。”
“啊?”梵离吃惊。
“他那时被奉为天地之主,如今听来是威风,其实就是个苦差事,但凡哪里出了点纠葛,都要他出面斡旋,所以常常焦头烂额。我那时隐于昆仑山,虽然占着个通晓万物的名号,不过可比如今惫懒得多,他装模作样地过来请了我几次,见我没搭理他,一怒之下提着兵器就来跟我打架了。”白泽笑,“那个家伙啊,别看如今人人将他奉在高位,端得一副清风道骨的模样,以前可是恶名远扬,那些个被封印着的上古凶兽,至今提起他的名字来都要打颤。”
他想起往常去封印里看望梼杌那家伙的时候,它咬牙切齿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梵离有些愣神地看着他,鲜少听他提及旧事,特别是十几万年前的旧事,恐怕如今除了那些个封印着的凶兽外,也无人能够真正同他回忆当初了。
“想来是x_ing子同你一般爱捉弄人,不过若是没有轩辕大帝当年在混沌之战后作出的牺牲,也没有如今的三界了。”
白泽听完这句话之后怔了一下,叹了口气。
“是啊,那家伙……平日里看着不正经,但却是真的将天地万灵放在心上的。”
“书志对混沌大战倒是没有详记,当年怎么会……”
自然是不会详记的,这些个上古时期的往事,都是由他口述,再经天官记载流传的。他若不想说,也没有什么人敢强求,连元音都讳莫如深,小心翼翼避开他的逆鳞。
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忌讳,不过就是懒得再想起来罢了。
不过如今……对着梵离一脸担忧又紧张的表情,好像说出来也没有什么。
“混沌大战不过简单四字,其实经的时长却有数百年,那时凶兽作乱,我身负重伤回了昆仑山休养。轩辕有一日来找我,说是恐怕免不得要打一场大战了,我那时不比如今,也就是个活了几千岁的小神兽,像如此大的祸乱也是第一次经历,彼时他同我交代,说要为我划道结界,在此处安心修养长眠,但若是我醒来之后他尚未归来,烦请我多为他护泽这三界一段时日。”
白泽顿了顿,眼神忽然变得飘渺起来。
“我那一觉睡了数百年,再醒来才发现,天地混沌初开,三界万灵凋敝。他自己呢……带着所有神兽坐化,化成了如今你们所见的山川湖海,就留下那么一句话给我。”
徒留我一人。
白泽低下头,把鲜少流露的表情都藏进y-in影里。
突然有一双手伸过来抱住他,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那个拥抱很短暂,一触即放。当白泽抬起头时,对面的人已经尴尬得不知将眼睛放在何处了。
梵离此刻脑子热得像把承天塞进去了一般,心中一边后悔着自己为何要提起旧事,一边努力搜肠刮肚想要说点什么来打破此时的僵局。
“呃……既然这里是你从前住过的地方,想必还留着许多以前的东西吧。”他说完,僵着身子站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四处张望,眼睛绕着扫了山洞一圈,突然被角落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梵离朝角落走去,那里零零散散堆着些东西,洞中光线不是太好,等他走进了才看清,居然是些形态各异的小器物。他索x_ing盘腿坐在地上,随手从里头拿出一样仔细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