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大笑道:“还是小花了解我!”
三个人正在说笑,金灵芝已带着两个伙计转了过来,板着脸对楚留香道:“该你了。”
楚留香目光一动,忽然笑道:“你来搜我么?”
他的笑像春风般温柔,又像春雨般绵绵浸入人的心底,金灵芝的脸也不禁红了红,但又跺脚道:“谁要碰你!叫他们两个搜!”
胡铁花和花满楼都知道,楚留香虽然能跟任何一个人谈笑风生,却最不喜欢被陌生人碰到身上。
如果这人是个干干净净、有些姿色、又不太老的女人,说不定还能将就,若是客栈伙计这种成天把抹布搭在肩上的男人,那就连想也不要想。
事实上,能让楚留香拉住手、拉上了还不肯放开的男人,恐怕也只有花满楼了。
然而这个时候,楚留香却自自然然地伸开了手臂,让两个伙计在他身上摸索着,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胡铁花不免有些奇怪。
但这奇怪也没有持续多久,只因那一身火红、x-ing子也像烈火一般的金灵芝还站在一旁。胡铁花的目光一沾上她,立刻又移不开了。
胡铁花想了想,就主动走到金灵芝面前,自己在身上拍打着,笑道:“不用他们搜,我自己搜给你看!若是我身上有你的珍珠,就让我……”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嗒”的一声轻响,便有个浑圆发亮的东西从他怀里掉了出来,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着。
所有人的眼睛全盯在了地上,大堂里突然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那东西在金灵芝的脚边转了一圈,才停在她的靴子尖前头,足足有龙眼大小,白得像羊n_ai,润得像美人的肌肤,可不正是一颗上上品的珍珠!
金灵芝慢慢地弯下腰,将那珍珠拾了起来,两只眼却一直死死钉在胡铁花身上。那眼光中充满了愤怒,也带着鄙夷。
胡铁花的身子已僵住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变成了一尊石像,动也动不得。他想张嘴说话,但嗓子里又干又哑,声音生生堵在了喉咙口。
他知道大堂里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自己,而且是以一种恍然而轻蔑的目光,像是在说“原来是他”、“他就是小偷”。
但那些人怎么看,胡铁花并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一双黑得发亮的瞳仁。
金灵芝以一种冷淡而嘲讽的语气道:“原来是你……”
胡铁花本能地想为自己辩驳,但眨了眨眼,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所有人都看到,珍珠确实是从他的怀里掉出来的。
他才第一次见到金灵芝,就被她当成了窃人财物的小贼!
胡铁花望向那双又黑又亮的眼,一颗心却往下急速地沉落。
“不是他!”
一左一右两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随着开口,花满楼和楚留香也走到了胡铁花的身边。
胡铁花突然觉得,心底有一种热乎乎的东西,浸透了整个胸膛。他情愿为这两个朋友献出自己的生命。
楚留香摇了摇头,打断了金灵芝的冷笑,淡淡道:“不是他,是我。”
胡铁花吃了一惊。他知道楚留香和自己是过命的交情,但也没想到楚留香会为了自己,背上这样的黑锅。
与其说这是义气,还不如说是笨。
楚留香什么时候这么笨过?
金灵芝则狠狠地盯住了楚留香,重复道:“是你?”
楚留香几乎是很愉快地点头道:“是我。你在这里丢了东西,若不是我做的,难道还会有别人?”
他的模样轻松得很,甚至带着一些骄傲,就好像说的不是他偷了别人的东西,而是刚刚立下了一件大功。
“盗帅”楚留香,当然也值得这样骄傲。
金灵芝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也这么想。”
楚留香微微躬身,笑道:“惭愧,惭愧。”
他如此厚颜无耻,连胡铁花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叫道:“老臭虫,你……”
金灵芝马上又狠狠地瞪了胡铁花一眼,抢先道:“你们一个偷盗,一个窝赃……”说着还瞥了花满楼一眼,“还有一个也是帮凶!”
胡铁花想辩解,但楚留香也已截断了他的话,静静道:“这事和他们两个没有关系。”
金灵芝道:“怎么没关系?他身上……”
楚留香道:“若是我将珍珠交给他藏在身上的,他怎会当着你的面,主动搜检?”
金灵芝忍不住眨了眨眼,道:“你是说……”
楚留香道:“珍珠是我一个人偷的,一个人藏的,他们两个都不知情。但现在东西已还到你手上,你还要怎么样?”
他侃侃而谈,竟像是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胡铁花气得直挠头,搞不懂楚留香怎会一下子变得这么不要脸,可是看看花满楼,却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
“对了,小花最了解老臭虫,想必是这件事还有什么蹊跷,我不可上了别人的当!”
胡铁花这么安慰着自己,已听金灵芝咬牙道:“捉贼捉赃!现在贼赃俱在,这么多人都是见证,你们都随我去见官!”
楚留香看着金灵芝,淡淡笑道:“你要我去见官,我就非去不可么?”
金灵芝道:“由不得你不去!”
胡铁花已完全糊涂了,看着楚留香像个斯文的无赖一般背负着手,轻轻挑起眉梢道:“我若不去,你又能奈我何?”
金灵芝猛地一纵身,已跳上一张桌子,跟着手在腰间一带,竟“呛啷啷”ch-ou出一柄软剑来。
练武的人都知道,这藏在腰带中的软剑通常以上好缅铁打造,刚柔并济,若无很深的剑术造诣,只怕挥起来先伤了自己,在高手使来却是无双的利器。
看这金灵芝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大姑娘,难道真的有这么高的武功?
金灵芝就用这柄剑点着楚留香,居高临下地喝道:“今日姑娘就要教训教训你这老贼头!”
胡铁花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他从未听过有人骂楚留香是“老贼头”的,不免更觉得这姑娘分外有趣。
“但她冤枉老臭虫偷了她的珍珠,老臭虫不知犯什么毛病,竟也承认了,看来这场架非打不可……这该如何是好?”
要是在平时,别人找楚留香打架,胡铁花一定在旁边拍手叫好,恨不得看一场热闹。但他想到金灵芝的出身势力,想到楚留香当众承认了莫须有的罪名,就又忧虑起来。
金灵芝却不二话,一剑刺出!
这一剑距离楚留香不过三尺远,剑刃破空,竟发出隐隐风雷之声。
江湖中女子习剑,大多走轻灵小巧的路子,只因一般的女子要比男人柔弱些,力气也小些。
但金灵芝这一剑,却是劲力雄浑、至刚至阳的招式。
不但胡铁花,连一直淡然面对着眼前这场闹剧的花满楼都神色一变,叫道:“小心!”
一剑刺出,楚留香的人竟已不见了踪影。
大堂中的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金灵芝如此刚猛的一剑刺了个空,不禁露出见了鬼似的表情。
“盗帅楚留香,轻功身法独步天下,果然如鬼魅一般!”
他们的口中虽没说话,但脸上都在这么说。
胡铁花呼了口气,不禁笑了一笑。
他发现自己摊上楚留香这号朋友,实在是常常哭笑不得。
只因他前一刻还在为楚留香的轻功自豪,下一刻便错步翻身,急转了几个圈子,才躲开堪堪擦过耳边的一剑。
若换了第二个人,此时早已伤在金灵芝这赌气再发的一剑下。
这一剑与上一剑的气势已大不相同。如果说那一剑是天边的春雷,惊醒了大地,这一剑就是淡雅的清风,若有似无,将断又续。
这路剑法就叫做“清风十三式”,是华山派的不传之秘。
胡铁花吃了一惊。
他平生打过的架,已不知有多少场,见过多少武功招式,是以头脑还没反应,身体已自然而然地顺势而变。
而且,这一招“清风徐来”,正是当年见高亚男使过不知几十遍的。他就是在做梦的时候,也能背得清清楚楚。
若非如此,毫无防备的胡铁花,又如何躲得过这华山派奉为至宝的武功绝学?
这一剑虽躲过,但胡铁花的心却“砰砰”跳得更猛烈了。
他从未听说金家后代子弟中,有谁拜入了华山门下。更不用说这“清风十三式”,不是枯梅师太亲自选定的弟子,决不会加以传授。
高亚男正是这一代弟子中唯一学到这路剑法的人,她也只学会了九式。
眼前的这个姑娘,这一身火红的金灵芝,又怎会学到这路剑法?
莫非她和高亚男有什么关系?
胡铁花心念一乱之间,金灵芝剑招再出,又是“清风十三式”中的一招“清风拂柳”。
胡铁花眼看着这一剑飘飘摇摇地刺到自己面前,竟已来不及闪避。
白影一晃。
金灵芝得意的笑容僵在了唇角,半天都收不回去。
她正正刺到胡铁花鼻尖的一剑,竟已被半幅月白色的衣袖卷住,进退不得。
“流云飞袖!”金灵芝定了定神,便惊呼道,“你是谁?怎么会使流云飞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