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我意呀 作者:月色白如墨【完结】(19)

2019-04-28  作者|标签:月色白如墨

秦寄的目光自上而下落下,停在林辞卿单薄瘦削的肩上。

他轻轻呼出口气,神色平静而温柔,淡笑说:

“阿卿,你用命去换李承是心甘情愿;我用九座城池来换你,也是心甘情愿……更何况,我为你命都可以不要,区区一世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林辞卿眼睛微微睁大,一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不知是急是气,急促地喘息了半晌,才哽咽道:

“……可是,秦寄,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用命守护过的盛世河山。你如此轻易拱手送人,我会比死了更难受……”

林辞卿抬起的眼中满是难以掩藏的哀恸,连眼尾都泛起了潮红。

秦寄唇如折刀,沉默不言地望着林辞卿,漆黑的眼底雾气沉沉。

“时间差不多了,天褚的圣上,人你验完了吧?”

在远处等待良久的胡人猛一扯绳,林辞卿便被拉的一踉跄,两侧胡人压着他的肩,催促地往胡人大营走。

“……秦寄!”

在最后离开的时刻,林辞卿突然猛的回过头,眼神雪亮如剑锋,一字一句极缓道:“倘若你答应他们,这就是你见到我的最后一面。”

林辞卿怔怔仰着头,靠在囚笼的栅栏上,透过一格格木栏杆,看深蓝苍穹中漂亮饱满的皓月。

远处胡人的篝火熊熊燃烧,充斥着粗俗蛮野的喝酒咀嚼声。

林辞卿从未思考过死亡。从前是太负骄矜,自认天下无人可与比肩。

无论是谋术,还是投机,他都不会有输的一天。可是事到今日,他才惊异发现,原来自己其实也并不畏惧死亡。

越是心有九窍,越是玲珑心肝,越容易对这红尘人间感到疲惫无聊,了无生趣。

从秦寄登基至今所经历的所有,已经使他倍感怠倦,无所留恋。

倘若秦寄真的糊涂到将九座城池拱手送人,活着将成为林辞卿永远的煎熬。

他疲惫地仰头看着天际繁星,出神想,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千年逝去,天下易主,星辰与皓月,却永远都在那里。

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后一个晚上了。

夜色愈深,隆冬的夜风寒冷刺骨,林辞卿在朦胧的睡意中感到周身一轻,旋即警醒地睁开眼,与蒙面的黑衣人一时目光相对。

“……”

林辞卿微怔,还没反应过来,黑衣人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口鼻,把面巾拉下来,极轻声道,“……嘘,阿卿,是我。”

——秦寄!!

林辞卿眼瞳微微放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秦寄,秦寄却低下头,以刀锋劈开锁在他手脚上的铁链。

周围的守卫已经封喉,冷寂冰寒的皓月下,只有他们两个拉长的影子。

“你……你怎么……”

林辞卿尚未从震动的余惊中缓过神,呆呆地看着秦寄,秦寄却一把抱住他,极其用力地拥进怀里,像终于找回了什么此生最不舍得放手的珍宝,任何一个字都表达不出他此刻劫后余生的狂喜。

“我来救你。”

秦寄紧紧拥抱着林辞卿,下颔抵在他瘦削单薄的肩膀上,极轻道,“我一个人,跟天褚没有关系,跟天启也没关系,只是我秦寄一个人……”

“我不用九座城池和匈奴换,你不舍得。……那我就用我自己的命,来救你。”

天际明月一轮,清晖铺满万里,林辞卿怔怔望着秦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疯了。”他极轻喃喃:“这里有四万匈奴人!”

秦寄牵住他的手,躬身从囚笼里钻出来,往马厩走去。

“我没疯,不过区区四万匈奴兵,我带你出去。李承在哪儿?”

林辞卿有些发抖,指了一个方向,“那边的军帐里。”

“在这儿等我回来。”

秦寄拍拍他的额头,竟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包叫花j-i,塞进林辞卿手中,一如十年前那般笑着道:“饿么,特地给你带的。”

林辞卿呆呆看着秦寄,秦寄却一笑,转身朝马厩外走去。

“……等一下!”

就在秦寄即将离开的时候,林辞卿蓦然出声,匆忙在袖口撕下块布料,咬破食指,飞快描摹着什么。

“这是他们军营的排布图,”林辞卿道,“每一刻钟巡守一次,你只剩下一盏茶的时间……”

秦寄笑了笑:“够了。”

他的笑容很洒脱,林辞卿好像从未见过,在孔雀蓝的天际下,他一身黑衣握着冷剑的样子就像一个风流不羁的少年侠客。

“你一定要回来……”林辞卿喃喃:“我不想再欠你什么。”

秦寄没说话,有一瞬间他眼里闪过了什么,但转瞬即逝,叫人看不清楚。

他点点头,对林辞卿道,“好。”

之后的时间过得尤为漫长。

林辞卿从未感觉到一刻钟有这么难过过,他抱着那袋烧j-i,还是温热的,带着秦寄胸膛的温度,丝丝冒着可口的香气,却一口也吃不下。

片刻后,李承所在的军帐燃起了火光,人声沸腾,许多士兵都匆忙赶了过去。

林辞卿手心全是冷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正当手足无措之际,火光中蓦然杀出一条血路,秦寄一人一马,带着李承冲了出来!

他身后一片滔天火光,无数胡人的流箭长戟朝他们而去,秦寄紧紧握着缰绳,剑锋上全是鲜血。

林辞卿眼瞳一紧,反手破开马厩,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瞬间数千匹骏马一涌而出,受惊嘶鸣。

“走!”

秦寄将林辞卿拉上马,带着他朝外驰去,身后的胡人被马群冲散了一半。

“你上哪儿找的火折子?”秦寄忍不住笑问。

“之前藏在身上的。”林辞卿道。

秦寄回头,看着身后那片越烧越大的火,这才后知后觉道:“……你把他们粮Cao也烧了?”

林辞卿淡淡“嗯”了声,又问,“我做的不对?”

秦寄摇了摇头,笑道,“阿卿,这世上没有一个人能惹你,他们活该。”

林辞卿默了默,没说话,过了半晌,才极低地道,“我再厉害,也没有孤身一人创胡人大营的本事。”

秦寄低头,在他头顶亲了亲。

“……我也没有这样的本事,”秦寄平静地低声道,“只不过你在那里,我就有了。”

他们在广阔的天地策马奔驰,头顶的苍穹辽远深沉,从耳边拂过的尽是呼啸的寒风。

“再往前走,就是天褚的玉水泉,会有天褚的士兵镇守。”

秦寄将怀里的一样东西塞进林辞卿手中,轻声道,“这是可调动兵力的虎符,阿卿,你收好。”

“……”

林辞卿一怔,下意识问:“……你做什么?——秦寄!!”

夜色中看不清晰,直到此刻林辞卿才发现秦寄的黑衣上沾满了鲜血,三只流箭当胸而过,却被秦寄硬生生折去箭捎,没有叫它们伤到林辞卿分毫。

“……秦寄,秦寄……”

林辞卿声音不稳,发着抖想回过头去看,秦寄却按着他的肩膀,将他的眼睛吻住了。

“……那天,我说区区一世骂名算得了什么,为你死我都愿意,我说的是真的。”

秦寄捂嘴咳了咳,咽下口血沫,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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