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昌的原型与之前的差异不大,只是火红的尾巴变长了许多,而且分了九根,每一根都是毛茸茸的,通体被红毛包裹,只有尖端是白色的绒毛,又软又蓬松。
李霖默默看着,一手抱着谈昌,一手轻轻抓住了他的尾巴,满足地叹了一声。
那晚又是谈昌缠在李霖脖子上沉沉睡去。心意尚未相通的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以温暖抵御共同的伤口。
一连几日,谈昌都下意识回避着李霖。到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太多的事情一下子摆在面前,没法很好地接受消化,就只能当做不存在。
李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对此视而不见,还有意增加了每日与内阁和六部官员耗在一起的时间。一夜之间,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开始带着敌意的互相针对。
直到这日四皇子来访。
听到太监通传时李霖正在批折子,闻言一挑眉,起身将折子推到一边,去外头的屋子接待客人。他有些意外。自从听说了四弟李霄是洞虚真人的弟子,谈昌又莫名其妙在李霄眼皮子底下从御花园走丢到真元观后,李霖就对这个四弟多少有些芥蒂了。
不过这芥蒂也是说不出口的。表面看来,李霖十分热情地接待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但一见到四弟他就直接愣住了。
四皇子眼圈通红,明显是哭过的。他穿着一件素色单薄的外衣,一见李霖就跪了下来。“臣弟来向皇兄负荆请罪。”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李霖示意德善带人退下,自己扶起了他。
四皇子眼里含着泪,倔强地不肯起身。“臣弟犯错了事理应请罪,皇兄不必扶。臣弟前次带北风去御花园,谎称北风是走丢了,其实是被洞虚真人带走了。皇兄心里想必有数。皇兄可以假装不知道,臣弟却不能继续欺骗良心。洞虚真人是臣弟的师父,不管初衷如何,为老师遮掩是学生的本分,可是欺骗长兄是为不悌。臣弟也的确不知,北风真的会为师父所伤……臣弟不敢求皇兄原谅,只求对得起良心。”
少年的个头还不到李霖衣襟。他跪着时目光下垂,肩膀却挺得笔直。李霖就想起了六年前,被带回宫中的少年,虽然打了几岁,可也一样是这样倔强地跪着。
许皇后定是狠狠数落他了吧?
李霖叹了口气,走上前,扶起了四皇子。
“都是兄弟,哪有什么隔夜仇?”李霖说道,顺势看向少年与许皇后如出一辙,脸上柔和的线条。他眼圈红肿,咬牙憋着不肯流出泪。李霖叹息道:“去给北风道个歉吧,孤已经原谅你了。”
假装不存在的小狐狸一愣。
第17章 吱
“皇兄所言甚是。”四皇子反应过来后立刻上前行礼。谈昌不敢应下,连忙躲开。废话,这可是皇子啊,还是皇后嫡出的皇子。不管李霖是怎么想的,但在外人眼里,谈昌这么一个宠物是万万没资格受下的。
“嗯,他也原谅你了。”李霖说道。
谈昌一连懵逼狐狸脸看着他。请问您是从哪儿看出来的?但是为了不给主人拆台,他还是朝四皇子走了几步,蹲坐着冲他叫了一声。
这一次不用李霖转达,四皇子就能看出明显的亲近。他抬头时眼圈和脸都还红着,看向李霖问道:“我还能摸摸他吗?”
“你问他。”李霖说道。
四皇子蹲下=身。看着对方隐忍渴望,又犹豫不决的眼神,谈昌主动走到他手边,用嘴蹭了蹭他的手。
十一岁的人类,对于九尾狐而言,不过是个毛还没齐的幼崽,谈昌的确没有生气,也犯不着。
四皇子终于破涕而笑。
谈昌正好躲着李霖,便开开心心地将太子殿下晾到一边,陪着四皇子玩了起来。
李霖也不好当着弟弟的面批改奏折,便叫人拿了些书,自己坐在一边看了起来。他偶尔抬头,只看见一人一狐里玩得正开心,四弟陪黄耳的时候似乎也没有笑的这么灿烂吧。李霖漫不经心地想道,至于北风,哦,现在是谈昌了,似乎也很少这样冲着他开心地撒娇。
李霖活动了一下手指,逼迫自己收回了视线,然而还是一页纸看了半晌。
谈昌与四皇子离得近了,也能嗅到他的气息。幼龙尚未长成,还没有出现真正的龙气。可能是因为跟着真人学习,反而有几分道教的丹火气。由于孩童的天x_ing,四皇子很尊重谈昌这个玩伴,即使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还是会不时会询问他的意见。不过等到对方丢了个荷包出去叫着让他接时,谈昌才蓦然想起,这位四皇子似乎还养了一条狗。
一条狗……
谈昌跑着跑着身子突然一歪。四皇子连忙问:“北风,你没受伤吧?” 说着也跑过来给他检查有没有受伤。四皇子养狗养了许久,顺毛已经十分熟练了,检查着检查着就变成了逗狐狸。谈昌觉得舒服,干脆躺下露出了白色的肚皮任他顺。四皇子与他亲近了,也渐渐忘了一旁的大哥,兴奋地说:“改日我把黄耳带来陪你玩吧!”
谈昌又是一歪,就地打了个滚。他再次深刻怀疑其自己的眼光。李霖则终于逮住机会出声:“四弟,他怕狗。”
怕狗的弱点再次被公开,谈昌彻底撇开头不想看这兄弟俩了。
四皇子连忙道歉,李霖又适时说道:“他每天都要午休,四弟也该回去温书了。”
四皇子只觉得大哥语气冷飕飕的,立刻不敢多留,深深施了一礼,又再三道歉,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咸阳宫。
四皇子一走,李霖就放下书册,咔哒咔哒捏着手,问谈昌:“很喜欢四弟?”
明明是十分正常的一个问题,谈昌却凭着动物的直觉敏锐地嗅到了几分危机的气息,他立刻蹲下来,用力摇头。不喜欢,一点都不喜欢,要带狗来吓他的坏小子,他才不会喜欢呢!
“不喜欢?”李霖扯了扯嘴角,“不喜欢还跟他玩得那么开心?”
哪里玩的开心了,明明是委曲求全!谈昌努力叫了两声试图分辨,却发现对方已经站起了身。李霖身材高大,又勤于锻炼,身材结实,他站在面前压迫力十足。
“不喜欢还给他揉肚皮?”李霖往前走了两步,谈昌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这一举动落在了李霖眼中,他的瞳孔缩了缩,声音愈发轻柔:“怕孤?”
怕……是不怕的。谈昌咽了咽口水,明显能感受到对方压抑的情绪。在主人下令扫地出门之前,谈昌及时作出了反应:冲到对方脚边乖乖躺平,任揉。
李霖心中的不快迅速地消弭。他也蹲下,把自己的大手放在谈昌的肚皮上,感受着柔软的毛毛随着吐气起伏。“真拿你没办法。”
谈昌用尾巴勾住他的手腕。一人一狐狸终于和好。
事后,李霖又去了一次坤宁宫。既是向许皇后和四弟表明态度,也是有事与许皇后商议。与四弟客气了几句,又考问了一下他的功课后,李霖叫德善下去,许皇后心领神会,也叫宫女带四皇子下去了。
“……母后以为如何?”李霖说完,便看向许皇后。
许皇后的双手压在腿上,神情严肃,“大郎,你真要这么做?”
李霖说:“进了春日就要播种灌溉,夏季就入洪期了,若无水坝桥梁,淮南的百姓明年就统统要饿肚子了。”
许皇后还是犹豫不决。
李霖起身站到许皇后面前行礼,“儿臣代这些人求母后。”
这一句话,让许皇后松开了手,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这么说,让我还如何拒绝?快起来吧。”她无奈地说,“你这孩子,从来不曾求过我什么,不管是宫人欺负你,还是你父皇……哎,我帮你就是。”
李霖又行礼致谢,才再次入座。
又过了几天,朝中突然传出消息:陛下召开大朝会。
景和帝修道以后,早朝就变得很不规律了,原先十五日一次的大朝会,更是许久不曾见过了。
突然召集大朝会,官员换上朝服,议论纷纷。早朝之前,气定神闲的徐首辅终于放出了消息:陛下要商议淮南水利的事。
一听这话,官员们都奇怪。景和帝之前还态度坚决,怎么突然改了x_ing子?
于是就有人神神秘秘地说,皇后娘娘率后宫献出珠宝首饰,愿为淮南劝捐。
听闻此事,众人恍然大悟,暗地赞叹许皇后识大体,有手腕。陛下可以好财,却不能不要面子,难道还真能拿着各位后宫娘娘的首饰去淮南?这一下,算是给重修水利设施的事情拍板了。工部的姚侍郎,脸已经黑透了,官员们见了他都忍俊不禁,也不由好奇宫里那位姚家的惠妃娘娘心里是什么想法。
当然,对于早有准备的李霖而言,他关注的则是安嫔由于不肯拿出家私,甚至顶撞皇后,被罚禁足。禁足的宫妃,自然也不能翻牌子了。等景和帝的新鲜劲过去了,谁还记得她呢。
大朝会时李霖与内阁的数位大人站在一起。几日不见,景和帝看着愈发苍老,也许是因为烦心国事,也许是炼丹又不顺利了。李霖讥诮一笑,低头敛起视线,袖中的手指捏的死死的。
“今日商议淮南一事。”景和帝声音沙哑,“国库还能出多少?”他看向户部的人。
户部尚书已经做好了准备,闻言立刻出列回答:“回陛下,最多二十万两。”
工部尚书立刻黑下脸。连景和帝也皱眉,“二十万两,少了些吧。”
户部尚书丝毫不惧。“陛下,国库空虚,来年还有科举大典,若是开了口子,往后国库就更撑不住了。”
“二十万铁定不够!四十万只怕都还不够!”工部尚书脸都红了,脖子上青筋乍起,据理力争道:“前次就是偷工减料出了问题,若是再出事,明年的收成可就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