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特看着这样的弗兰茨,一言不发。他也遭到虐打和羞辱,只是没弗兰茨这样惨烈。弗兰茨的话给他留了一条生路,但他不得不看着弗兰茨遭受虐待。每当他望着弗兰茨,总是感觉,一个灵魂在垂死挣扎,笑声都好像哭声一样。
他被这黑暗幻觉俘获了,他丧失了感觉和回应的能力,只是呆滞地看着,甚至没有眨一下眼睛。
啊,老鼠,好多老鼠!
好多黑灰色的脏老鼠在弗兰茨身上爬,咬开他体面的衣裳,咬他的r_ou_,吸他的血,还唧唧喳喳叫个不停。
而弗兰茨一直哈哈大笑。
那些老鼠一次次掠夺弗兰茨的身体,用下贱肮脏的鼠牙咬破了弗兰茨的皮肤,然后——
满满当当的红宝石从里面涌了出来。
皮肤下有精致柔软的红丝绒,里面被各色宝石撑得鼓鼓的,现在他的小腹上裂开了一个口子,红丝绒和宝石都掉了出来。耀眼的红宝石!洁白的珍珠!透明的水晶石!还有别的零零碎碎的珍稀玉石,全都散落在地上。
老鼠们爬来爬去,脏兮兮的爪子搜刮着那些珍稀的宝石。
此刻,贵族的权威彻底成了空骨架子。
奈特呆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也许过了一天,三天,或是一个月?他对时间失去了概念,事实上,也许这只有几个小时而已。
那些脏老鼠们把弗兰茨咬得破破烂烂的,宝石和丝绒都乱七八糟的。然后它们溜走了,只剩下地上一片狼藉。
黑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了,但是他听见里面还回荡着弗兰茨的笑声。
他坐在弗兰茨旁边,看一只脏老鼠叼了一颗红宝石跑回洞里。
原来,那是真的老鼠,会钻进洞里的。
奈特瞪着眼睛,想着,太不体面了。他看着这一地渐渐发黑的红宝石,想着,太不体面了。
他抓过弗兰茨的手,捏着手指提起来。手腕截断出好多零碎的红宝石掉落下来,而细腻的红丝绒还挂在手腕的切口。他竟然感觉到一丝忧伤从这些渐渐发黑的红宝石和红丝绒里流露出来,温暖又甜美。他捡起一颗红宝石放在唇边,甜蜜的感觉流入口腔,好是温暖,好是温柔。
原来他噩梦里悲惨的主角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眼里的弗兰茨。他庆幸他还活着,继而,觉得这真的是不幸。
弗兰茨也不在了,他发现这里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奈特无力地倒在地上,蜷缩着,什么也不想做。
很快就会有人来了吧,他们还要把他献给罗德里克。他开始设想罗德里克会怎么报复他——好像已经报复了。他会像弗兰茨说的那样,残忍地把自己碎尸万段吗?那倒是有趣。
他躺在柔软的红丝绒上,宝石闪耀红光,突然,他好想哭出来。如果这里没人监视他,如果这里没有可恶的他者,他一定要大声哭出来。他蜷缩在柔软的红丝绒上,握着一颗红宝石,用手臂遮住自己可悲的脸,拒绝发出一丝脆弱的声音。那是他的自尊。
如梦一般,黑暗里响起一个细碎的声音——像昆虫在震翅。奈特以为是他的幻听,也没有在意,只是躺在地上,不想动。可那声音摩擦他的耳蜗,吵得他心神不宁。
他终于受不了了,才起来。
房间的一角有一株植物,野花的花心里有细细的黑色线状物。那声音就是从这花里发出来的。
斯特尼戈伊还未完全死亡,它在召唤奈特!
奈特感觉一股巨大的巫术能量包裹住自己,他想要逃离,可是无能为力。斯特尼戈伊的能力席卷他的全身,他的身体身体不受控制,他不由自主地动起来——用地上的红宝石在墙上画了一个巫术符文。
能量汇聚起来,它们开始流入奈特体内。红色使他强大——难以置信的强大。
一个咒语之后,他消失了。
巫术能量汇集在这块土地上,奈特的身影出现在墓园外的小路上。这是晴天,路边的玫瑰开得正艳。不知是谁采了一朵,又无情地扔在路上。
恰好一辆马车飞驰而过,碾碎了落在地上的孤单的红色玫瑰。
奈特走过去,把那支离破碎的玫瑰捡起来,他迷茫地看着有花瓣上发黑的裂口,呆滞了好一阵子。然后,他跑去墓园,找了一块空地把它埋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已经神志不清了,他只是觉得有点悲伤,顺手,又把手里那块碎r_ou_一同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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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他静静地浮在水中,水面阻隔了光,像是一层薄膜。
鱼出水换气,荡起一片涟漪,水面的落叶动了一下,又停止,一切都静静的。
突然,带着伤痕的手从水下伸出来,像是冲破了网,残余的水在他的指间流淌,阳光吻上他因浸泡而发皱的手指,他的手张开,抓住河岸,五指扣入土里,肌腱舒展,因为力量而具有美的张力。他从水里爬了上来,苍白的皮肤陷在深色的大地里,显得彼此更加明晰。
诡异的声音在喃喃自语,斯特尼戈伊正呼唤他。
空气潮s-hi,阳光若即若离。奈特从水里爬出来,他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会沉入水底。
记忆残缺,意识也模糊不清,他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与那诡异的声音相对抗。胸口如遭受重击,沉闷又疼痛,他唯一的意志就是对抗那种试图同化他的恶毒声音。
“我是我自己,绝不会变成你。”奈特自言自语,抓着自己的双臂,在无人注视的树林里跪倒在地,那精致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他咬着唇,用指甲掐着自己,要对抗剥夺理智的斯特尼戈伊。
因为脸上暧昧的水,他就是哭了也像没哭一样。s-hi透的头发挡住他的脸,无人知道这个痛苦且无力的男人是谁。
“请与我保持距离。”他说,好像前面站着谁似的,“请与我保持距离……我是不会爱你的。”
但是什么都没有,这里只有他一人。
斯特尼戈伊在侵蚀他的身体,无力和绝望时刻都在纠缠他,幻觉越发频繁,整个世界都在变形。他睡不着觉,瘦得越来越快,眼神憔悴,就像一只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他常常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苏醒,记忆断得特别厉害,他都快忘了自己是谁……谁?
奈特·艾高特,一个邪恶的男巫。
纳撒尼尔·艾高特,一个虚伪的圣徒。
他想要触摸自己的十字架项链来获取一点心理安慰,可是他的胸前什么也没有。
哦,他想起了,他把那该死的金色十字架送出去了!
眼前的一切都在改变,他陷入幻觉,他看见它们活了,万物有灵,它们活了,像蠕动的红色线条包裹着原物的雏形,他大声赞美:“神圣伟大的几何,您让这虚伪的世界受到致命的抨击!”
他的脑内混杂无比,一切有形的东西都漂浮在黑色的泥水里,而他自己,站在死尸堆砌的孤岛上,无能为力。
他忘了自己多久没有吃东西,可是胃里没有任何感觉,当饥渴欲`望出现的时候,他脚下一空,好像落入了无底深渊。
醒来的时候,有甜美又温暖的血腥味在唇齿间,他本能地回味。转头,却看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苍白女人与他面对面。
她死了,尸体躺在地上。
奈特也躺在地上,心里莫名发凉,他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只知道周围全是静默的病尸。
现在是旁晚,腐烂是温暖的。
他迫不及待要说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斯特尼戈伊的低语就在他的耳边,他捂着耳朵,那声源便钻进脑子里:
在这复杂的世界,你的自我那么渺小,默默无闻,你在暗中干尽坏事,可无人知晓你的苦难和屈辱。圣水无法洗涤你的污浊,因为你已经从内到外,烂透了。
奈特躺在地上,望着面前死去的女人,他麻木地闭上眼,不知道第二天又会在哪里醒来。
他说不出口,像是一个哑巴,他望着异样的世界,像是一个瞎子。
“我很痛,心在滴血,我在腐烂。我触及不到我想要的东西,而爱,终将离我而去。在泥淖里咀嚼自我的可悲,残缺的肢体哀叫大哭,我喊破了喉咙却没人听见。”他说了,在心里说的。这番话,奈特是无法在现实里说出口的。
“当我所见不被看见,当我所听不被听见,即便我有五官四肢,却毫无价值。窝在尸体的巢x_u_e中,我生无可恋。我可怜的爱啊,它不存在,没人听见我的渴求,我也不屑于被人听见,我生来就是拒绝一切的邪恶巫师。”他说了,只是没法动口。
没有乌鸫,没有羊骨巫师,没有罗莎莉亚,他的心里空空荡荡,只有一个残疾僵死的不定形秽物在挣扎。
“为何,您要挣扎呢?亲爱的,与我共舞吧。”斯特尼戈伊在呼唤他。血在他的唇边,温柔又甜美,它使这副身体变得强大,充满力量。
“他们用他们的权力,而你拥有你的魔力,力量,就在你的手中。只要你屈服于我,你不得不屈服于我,我是你的权力也是你的魔力,我是你的父母也是你的子嗣,我是你的存在,我是你眼中高贵的他者,现在,我已经占有了你的躯体。”
那诡异的声音喋喋不休,日日夜夜都在敲击奈特的脑髓。
“为何,您要挣扎呢?亲爱的,与我共舞吧。”
城里,一个乡绅向酒友吹嘘他的妻子:“她非常漂亮,我爱她爱得要死!你们绝对想不到,为了娶她,我付出了多少!”
旁晚,他回去,发现他的妻子躺在床上,正和陌生男人偷情。他看着她的眼睛——那漂亮的脸因为情`欲和羞耻感而精彩无比。那不贞的女人背叛了他,背叛了他为她付出的金钱与权力!他出去,拿起门外农夫的伐木斧,砍下了他们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