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秋粗粗分了分,馆中有人擅画,有人擅琴,有人擅拨算盘,倒也是各有所长。而吞龙则擅长写小话本,嗯,也算是个擅长之处。
他与吞龙道:“之后,便可以好好研究研究写话本了。”
吞龙瞪圆了一双凤眼,惊喜道:“真的?”
“这还能有假,”寇老父亲老神在在说,忍不住摸了摸崽子的头。摸完之后他方想起什么,骤然回转,警告,“不许再写我是九尾玄狐。”
好好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哪里是什么妖精鬼怪?
吞龙辩解道:“这才叫话本——”
“不行。”寇秋仍旧摇头,“不能写。”
吞龙垂头丧气。
他说不写,便真的放弃了九尾玄狐,之后日日抱着纸笔,便连梦中都是千奇百怪的人物走马灯似的登场,如同登上了戏台子,敲锣打鼓,唱出一出好戏。
之后便是年关。
城中年味儿浓,鞭炮处处可闻,不提防什么时候,便会在脚下炸开一颗。到了年前那几日,各色卖东西的小贩几乎塞满了街道,寇秋同几个小倌一同出去置办年货,却不料吞龙含瓶几个都是柔弱的,能拿的东西还没有寇秋多。几个人买了满满一堆,愣是没有手拿回去。
吞龙伸长了双臂努力抱着,道:“我恨自己不是哪吒。”
想要三头六臂。
寇秋正站在一旁摸钱袋,准备将这两个猪肘子的银钱也给了。他低着头数着钱币,却忽然听耳畔一阵风声,有什么身影撞了他一下。
再扭过头时,手中钱袋已然不见踪影。
“哎!”
寇秋急了,只能隐约从人群中分辨出那一道撞自己的男人身影,“别走!抓小偷!!”
人群中闹哄哄一片,几乎听不到声音。此时街上人多马杂,几人怀中皆满是东西,也不好追赶,正在焦急之时,身后却蓦地传来了说话声。
“公子,”那说话的护卫一身玄色短打,不知是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他身后。道,“我来帮您。”
他一个箭步向前,轻巧地在人群之中左右躲闪,很快便将那窃贼抓获,从中一抖,竟抖落了七八个钱袋,皆是用名贵的丝绸绢布缝制的,只看便知价值不菲。
感情这还是个惯偷。
身旁的百姓也渐渐发觉是怎么回事,见窃贼已经被抓,不由得爆发了一阵叫好声。
“好!好身手!”
剩余的几个护卫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将南风馆几人手中的东西都拎走了,放置在旁边停着的马车里。他们保护着寇秋小心翼翼穿过人流,将他们护送上了马车。
寇秋放下帘子,还有些懵,道:“多谢各位大哥。”
“公子太客气了,”护卫大哥笑道,“我们都是将军府里的,将军派我们来保护公子。”
寇秋这才知道这群人为何出现的如此及时。
他谢过了几位,又拿出了钱,要请几位护卫吃酒。护卫们却推辞了,只道:“分内之事。”
他们将窃贼送至了京尹府。都走的老远了,寇老干部还踮起脚,羡慕地望着他们的身影。
系统崽子说:【阿爸?】
【真好啊,】寇秋探长脑袋,幽幽道,【可以为人民服务。】
他是真的想做警察。光是想想,维护片区治安、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什么的,那都是极有意义的事。
寇老干部这颗警察心开始躁动不安。
系统难得慷慨了一把,允诺,【下辈子我走走后门,让你当。】
寇老干部大喜,【当真?】
系统崽子说:【当真。】
寇老干部开始兴奋搓手,觉得人生有望。
他们坐上了马车,见无更多热闹可看,人群也渐渐散去了。剩余的钱袋都被护卫们装了起来,预备着等认出钱袋主人,便将其原物奉还。
临街茶楼的二楼,也有人在看着这一幕。
沈翰修望着那青年的身影被护送着上了马车,这才又慢条斯理,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了。
“你可看见了?”这一任的探花郎咋舌,“沈兄,你方才还说是我听信流言!如今亲眼所见,总该知这不是什么流言了罢?这仇将军,是真的看上了这南风馆老板。”
他又低头望了望那马车,笑道:“也不知道这老板究竟有什么奇异之处,竟能让仇将军都开始怜香惜玉?”
沈翰修略略低垂着眼,瞧着自己的手被碧绿的玉斗映得澄澄一片。
他淡淡道:“沈某不知晓。”
“看模样,虽说不错,却也不是极出挑,”探花郎说,“倒是那皮r_ou_,看上去倒还有几分动人......也不知是不是这其它功夫不错,指不定,能让人飘飘欲仙呢?”
他短促地笑了几声,声里头却难免透出几分调笑的意味来。
“沈兄不知,”探花郎饶有兴致道,“说起皮r_ou_,那清风楼的朗月,当真是生了一身白皮子。那日在端王府上一见,竟真如清风朗月一般,连说话都是带着腔调的。连端王那种见惯了美人的,那天都憋着一把火,酒席都未吃完,便烧起来了。”
这些王公贵族玩的东西,沈翰修并不愿意听,却又不得不听。他黝黑的眼定在碧绿的玉斗上,目光漂浮无物,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只是不禁弄,”探花郎如今想起,仍觉得可惜,“不过一夜,第二日便不行了,血止都止不住......唉。”
他为着这美人低低叹了声,再抬头来,却发现状元郎忽然间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沈翰修骤然一笑,重新为他斟满了一杯。
“依照你说,”他道,“端王偏爱的,便是这等白皮子?”
探花郎笑道:“可不是。先前本想要南风楼的抚萧,也是因着他那一身玉白,只是被仇将军中途拦了一遭儿——如今看起来,那抚萧竟还没有这南风楼老板这皮子生的好,光看着都是动人的。”
状元郎色若春花,缓缓举杯,“到时候若是再设宴,还望王兄能帮愚弟引荐引荐。”
他们本是同年登科,只是探花与沈翰修不同,原本便是官宦子弟,与端王常有来往,极熟了。因此听了这话,丝毫也不拒绝,便一口答应下来,“端王也必定慕沈兄人品!”
沈翰修笑道:“慕倒不敢说,只是素日闻听端王大名,如雷贯耳。可惜一直无人引荐,岂不是憾事。”
探花郎道:“包在愚弟身上。”
两人于是又换上了几壶好酒,推杯换盏,直至月上梢头方回。
回至府上,简单洗漱,却见管事的踌躇站在门口。沈翰修问:“怎么?”
“爷,”管事的将头低下来,“这,府中日常采买,如今已然有些不太够......”
沈翰修慢慢阖了眼,道:“库房中取。”
“正是这话!”管事的焦急道,“赏赐的一千两金子,如今已然花了八百——况且爷再不久,便要去下聘了。这么点钱,可怎么准备聘礼呢?”
竟是捉襟见肘。
沈翰修如今还没捞着差事,这状元郎便是个虚名。他倏地睁开眼,道:“那先前的钱是怎么来的?”
他怎么从不曾花着花着就没有过?
管事的几乎要跌足长叹,道:“唉,爷,您怕不是忘了。之前咱这府中所出,可都是、可都是南风馆那位给的银子!”
沈翰修倏然住了嘴,胸膛起伏不定,半日后方猛地一拍桌,杯中茶水跟着这动作晃荡不已。
“难道离开他,我沈翰修便活不成了么!”
他用力闭了闭眼,强行将喉间那股子萦着的气咽下去了。
“......罢了。”
“不用太久了,”他道,“会有法子的。”
第70章 南风馆从良记(六)
大年三十, 南风馆的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饺子。
并没有刻意张罗好酒好菜, 只是几个擅长厨艺的lū 起袖子亲自下厨, 包出来的饺子一个个圆滚滚胖乎乎,撑得几乎要破掉。吞龙也在一旁兴致勃勃帮忙, 没过一会儿捏破了三个,成功被含瓶几人扔了出去。
“正事不干,只瞎捣乱!”含瓶嗔怪道。
吞龙只好坐在椅子上眼巴巴等着,顺带将葫芦中的小蛇倒了出来,喂它吃些r_ou_末儿。
自朗月下葬后, 他便始终穿着素衣,身上无一丝艳色, 形容也清瘦下来。如今这单薄的手指上盘旋着细细长长的蛇,那蛇在上头高高昂起颈部,吐出了鲜红的信子, 像是能将他的手整个儿吞下去。
大红灯笼就挂在馆前,烛火跳动着, 将一整片土地都照的通红。桌子搭载了二楼的暖阁里, 隔着窗便能看见这一夜的月亮。
弯弯的, 像是被罩在纱里。
半途便有人嚷嚷着不尽兴,去浸了一壶烧酒。席上并无外人, 能听见的全是笑语声, 你推一下我, 我推一下你, 手上便没个消停的时候。酒过半盏, 抚萧不胜酒力,就醺醺然在席间跳起舞来。
他喝得踉踉跄跄,连步子都不稳,转着转着便倒在了人身上。几个人嘻嘻哈哈笑闹做一团,吞龙看了也不禁好笑,正欲回头与含瓶说,却为对方唇角的笑意怔了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