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楚留香却听到背后袭来尖锐的风声。
他猛地错身,就在马上转过头来,一只手闪电般地捏住了s-h-e向他后心的那支箭。
只有一支箭。
如果追赶他的人要放箭,怎会只放了一支?
楚留香几乎不用思索,就直接折断了箭杆。
中空的箭杆里,果然又塞着一卷细细的白纸。
纸上的字是:颍州。
这实在太像一个游戏了。然而楚留香仍不能确定,写纸条给他的人,究竟有没有恶意。
如果“他”只是要让楚留香到达某个地方,为什么不直接写出最终的地点,而要用这种故弄玄虚的方式?而楚留香这一路之上,又为什么一再遇到各个门派的追袭?
但如果是“他”将楚留香的行踪告知那些门派,为什么不设下更严密的埋伏,让楚留香再也逃脱不得?
楚留香有些后悔,不曾把苏蓉蓉的那些面具带出来。倘若他易容之后上路,大概麻烦就会少一些。
他离开茶庄的时候,委实太过失魂落魄了。
又不过,若是楚留香隐藏了身份,不再让暗处的那个“他”找到自己,楚留香又该去何处调查呢?
“楚留香”这三个字,已是他最后的线索,是他不能失去的线索。
颍州之后,是新郑。
新郑这个地名,让楚留香似乎悟到了什么。
这一次他走水路,入河南。
中州沈氏,世居河南开封。
对于楚留香来说,颁下江湖令、联合武林同道向他展开追杀的“九州王”沈天君的地盘,何异于龙潭虎x_u_e!
那个写字条的人把他一步步引到这里来,显然是为了让他死在沈天君手里。
但楚留香坐在船上,神色间并没有一点紧张或者愤怒。好像他最早在百花楼接到第一张纸条时,就已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他只是有些遗憾,恐怕不能当面见到沈天君,亲口问一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据说沈天君已掌握了他“通倭”的证据,而那所谓的证据,连楚留香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
能令沈天君信任、并作出影响整个江湖决断的,一定是非常可靠的证据。楚留香虽已被沈天君逼到绝境,还是不得不承认他的为人和判断力。
至少,沈天君绝对不是为了个人恩怨就公报私仇的人。
楚留香可以确定,如果能知道那证据的来处,就找到了诬陷他、也害死了花满楼的人。
但他已没有机会。
当他的船刚进入河南境内,他的手边已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张纸条。
能在“盗帅”楚留香面前弄鬼的人,江湖中只怕连三个也没有。
除非这放纸条的人就是撑船的人,他本来就可以在船上做任何事情,楚留香才不会死死防备着他不放。
那么,这条船的去向也可想而知。
楚留香还是那么平静地坐在船头,手中握着那张纸条。
这次的纸条上只有一个字。
死。
如果有人知道,楚留香就这么轻松、这么坦然地赴死,是不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在人们心中,楚留香是不败的,他已多次在必死的境地下创造出奇迹。他本身就是这江湖中最神妙的一个传奇。
然而现在,楚留香在面对那不可捉摸的死亡时,竟如此平和,如此顺从。
他甚至已不去作任何努力。
◇ ◆ ◇
楚留香的死,在两个月后才传到胡铁花的耳中,让这位楚留香在世上最好的朋友当场掀翻了桌子,然后死死揪住送信人的衣襟,逼他说出打听来的一切消息。
楚留香没有死在颍水上,任何人想在水中杀死楚留香都是不可能的。
在沈天君召集的江湖门派和诸多门客的追击下,他逃上了新郑西面的具茨山,迎着初升的朝阳,从风后岭的悬崖跳了下去。
没有人找到他的尸体。但那数十丈高的悬崖,就算是轻功再高的人也不会有生还的可能。
然而楚留香就这样再次成为了传说。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一定找到了活着回来的办法,不然,在他跳下去的时候,就不会露出那种平静而神秘的微笑。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胡铁花就死命踢打着已倒在一旁的桌子,口中叫道:“放屁!放屁!他根本就不想活了!他们害死了小花还不够,还要逼死他,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什么!”
金灵芝看着他把那张桌子完全变成一堆碎木屑,才静悄悄地走上来,挽住胡铁花的手道:“你冷静些。你还有事要做。”
胡铁花就像被谁猛ch-ou了一下似的,一下子止住了喊声。他的脸上还带着交错的泪痕,但他的目光已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就那样和金灵芝对视了一阵,然后开口道:“你说的对。”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能跟午夜兰花接上了!
关于明代马匹价格,永乐年间马的官价比较便宜,大约在四五两左右,然后明清大部分时期在十几二十两浮动,所以我就取了个中。可以认为平价是五两老楚没划价。
这章里面地名比较多,大家知道是一直往西走就行了。
最后请默认跳崖不死定律在本文中生效。
第二十三章 重逢
初夏时节的阳光已开始变得热烈,将整个屋子都映照得十分明亮。楚留香就在这屋子里睁开眼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死了。尽管他从未打算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但从那么高的悬崖上跳下,没有人会有把握必定安然无恙。
何况他并不知道,自己对那个“死”字的判断究竟是不是正确。
楚留香躺在那里,感受着周遭的一切。
这是间不大的屋子,床头向窗,对面是房门。屋子的正中有一桌两椅,窗子对面的墙边还放着张条案。
楚留香就是躺在床上的。
他倒是没有听说过,天堂或者地狱中有这样的屋子。
然而他的身体十分沉重,好像连手臂都抬不起来。如果他没死,为什么一动都不能动呢?
楚留香咬了咬牙,正要再试着撑起身体,房门却突然开了。
一个人大步走进来,连手中的药碗都没有放下,就用另一只手按住了他,沉声道:“别动!”
几乎同时,楚留香突然感到双腿传来一阵剧痛,一下子让他失去了所有力气,冷汗涔涔而落。
但他还是看清了进来的人。
那个人竟是姬冰雁。
楚留香喘了半天的气,才勉强挤出声音道:“你……”
姬冰雁不是对他说过,再也不会见他的吗?
然而姬冰雁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你腿骨断了,若不想以后都当个跛子,就好好地躺着。”
楚留香却没有去打量自己的腿,只是盯在姬冰雁的脸上,好像那里开了一朵花似的。
姬冰雁的神色动了动,终于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道:“我曾经说过,你快死了,我不会不管。”
◇ ◆ ◇
“你怎么知道我要死了?”楚留香问。
从悬崖上跳下时,他已看好了树木丛生的地方落脚,但还是无法完全消除那巨大的冲力。除去小腿骨折之外,他的身上也都有或轻或重的挫伤。
他能保住x-ing命已是一个奇迹。
所以姬冰雁说完那句话,就逼着他喝药,给他处理伤口,忙了大半天才罢休。楚留香虽然感激,却也觉得这样的姬冰雁实在令人别扭,只得找些话来说。
姬冰雁却又笑了笑,道:“你又是怎么会跳崖的?”
楚留香望着他道:“那字条是你写的?”
写着一个“死”字的字条。
如果那张字条并不是一种威胁,那就是一个暗示,暗示楚留香利用这种方法脱身。
不是彼此了解得非常深的朋友,决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帮忙。只因你无法确定对方是不是看懂了字条的含义,即便看懂了又是不是会照着去做。
能实现这个计划,必须有朋友之间的信任与默契。
但楚留香问话时的神情却很奇怪。他虽然用的是确信的语气,目光中却带着一种犹疑,仿佛他不期望姬冰雁给出肯定的回答。
姬冰雁顿了顿,才道:“算是吧。”
楚留香的眉梢蓦地一跳,似抓住了姬冰雁话中的漏洞,大声道:“不是你,对不对?那本就不是你的笔迹!你为何要瞒我!”
他一边说,一边竟又要撑起身体来。姬冰雁忙又按住他的肩膀,咳嗽一声道:“好吧,其实是我家的花匠写的。”
这本没什么意义的话令楚留香眼睛一亮,然后一个笑容就在他脸上绽放开来。那笑容如此明快,如此欣悦,好像他心里盛了一盏灯,从内到外都发出耀目的光芒。
“果然是他!”楚留香兴奋地道,“他没死!他一直在!可是……”他的话突然慢了下来,神情也变得有些忐忑,“他怎么样?你为何不让我见他?”
姬冰雁静静地打量着他的神情,过了一阵才叹了口气,缓缓道:“你怎么不问一问,他是否愿意见你?”
◇ ◆ ◇
姬冰雁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从楚留香的房间里脱身。他虽是楚留香多年的朋友,却也没见过这个素来潇洒的人有这么磨人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