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作者:河汉【完结】(48)

2019-04-29  作者|标签:河汉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不用。”少微执意留下。

  说起来,他与淳于烈还有些交情,三年前淳于烈愿与长丰修好,试图驰援北峪关的护国军, 虽说未能及时赶上,但这份心总归是善意的。此人x_ing情率真,少微当时送他出城, 言谈间亦觉得他是值得结交之人,万万没想到,再见却是这般光景了。

  仵作将淳于烈的衣衫解下,仔细查看着他身上的伤口。

  淳于烈是习武之人,又上过战场, 身上的小伤小疤不少,不过新伤就只有几处。胳膊上的淤青,腰侧的擦伤, 以及致命伤——心口的那一刀。

  “利器从后心c-h-a入,十分精准。”仵作道。

  “能看出是何种利器吗?有什么特征码?”马廷尉问。

  仵作摇头:“看不出,寻常匕首而已,也没有淬毒。”

  “淬毒反而容易看出来源。”少微沉吟,“寻常匕首,一击毙命,这说明那老妪不怎么寻常,应当是个训练有素的杀手。”

  仵作将尸体完全翻转过来,以便将死者背部看得更清楚。

  此时少微发现,淳于烈的后背上有一处刺青。

  那刺青约巴掌大小,左右对称,刺在脊骨的正中,很是显眼。

  少微凑近了看,辨认出这刺青分为三个部分:一只玄鸟平展双翼,细长的喙沿着脊骨朝上;一对交叉的长戟威严赫赫,将玄鸟护卫在中间;最下方有两个形状相近的图案,似乎是刚刚破土而出的两株禾苗。

  少微脑中飞快地闪过什么,细想却又想不出了:“这是……”

  沈初也留意到这个刺青,推测道:“莫不是他们渠凉人信奉的某个神祇图腾?或者某个家族的族徽?”

  “有可能吧。”少微又盯着看了会儿,实在没有头绪,只得放弃。

  王贵瑟缩着站在一旁,少微问他:“把这棺材送进来的人,你一次都没有见过吗?”

  “没有,一次都没见过。”王贵踮脚瞅瞅那具尸体,又惊惧又懊丧,“小的都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东西,要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让他们进来,这也太、太不吉利了……”

  “你家里为什么藏有这么多冰?”少微拉回他的视线。

  “小的是昕州城的凌人,每年给冰库凿冰送冰,冰库够用了,就存些在这里,夏天留给自家用,给娃娃镇点冰糖水喝。”

  “最近你跟什么人提过家里有冰窖吗?”

  王贵摇头:“没有吧……”

  见他面露迟疑,少微又追问了一遍:“真的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吗?”

  王贵想了想,道:“之前王达子请我吃了顿茶,说是新买的肋条r_ou_,怕放坏了,借我家冰窖用用。不过他那肋条r_ou_就在这儿放了两天,之后他就给拿走啦,我还陪他来拿r_ou_的,那时候也没见着这棺材啊。”

  沈初忙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贵道:“大概三天前吧,五天前达子把r_ou_拿来,三天前拿回去的。”

  那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情……

  少微:“王达子是在哪里请你吃茶的?”

  王贵伸手一指:“就在无双茶楼,隔壁街那家。”

  经过商量,淳于烈的尸身和棺材还是停放在王贵家的冰窖里,郡守给了王贵不少补偿,让他带着妻儿暂居他处,这座房子算是给官家临时征用了。

  回和气庄的路上,沈初猜测:“这渠凉质子……会不会是涵王派来的人杀的?”

  马车摇摇晃晃,少微疲累地撑着头:“怎么说?”

  “他一早就派人来了昕州,不就是在等着质子一行人吗?刚巧质子就出事了,说跟他毫无干系,怎么都不可信吧?”

  “那也未必,我们毕竟没有证据。”少微道,“昕州是通商要道,人多且杂,来自各方的势力都有可能埋伏在这里。至于涵王,他打什么主意我们目前还猜不透,质子身亡,于他有什么好处?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马车停了下来,他们到和气庄了。

  少微当先跳下马车,垂首作恭候状。沈初迟一步下来,摆足了架势,走在少微前面。

  他们离开之前,沈初安排好了庄子的守卫,原本是防着刺客的,不曾想这三更半夜,竟有个书生模样的人被拦在门口。

  沈初问守卫:“怎么了?什么人?”

  守卫未及开口,那书生转过身来,十分谦和地说:“大人,Cao民白千庭,在昕州经商为生,深夜造访,实是来取这庄子里的一样东西。”

  这人约莫二十来岁,面如冠玉,文质彬彬,看着倒不像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只是这行为着实古怪,哪有人半夜来取东西的,这不是窃贼吗?

  沈初道:“我们只是暂住在这庄子,你要取什么,须得跟庄子的主人说。”

  白千庭笑弯了一双月牙眼:“大人有所不知,这座和气庄,本就是Cao民的产业呀。”

  沈初一愣:“你是这庄子的主人?”那位白手起家的昕州巨贾?如此年轻?

  “正是。大人若是不信,Cao民有房契为凭。”

  说着白千庭便从怀中取出了房契,沈初扫了一眼,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既如此,他总不能拦着主人不让进屋,于是下令守卫放行。

  进得屋中,沈初问:“阁下是要来取什么东西?”

  白千庭道:“Cao民自让出这座庄子给各位大人后,便搬去了城西的宅子居住。然而现下连着几夜做噩梦,整宿整宿睡不好,思来想去,原是那定神之物忘了带去。今夜又被噩梦惊醒,Cao民实在坐立难安,故而斗胆前来,只为取这定心安神之物。”

  他径直走向博古架,从洮河石砚旁将那只巨大的金貔貅抱了下来。

  “嘿哟。”金貔貅十分沉重,白千庭抱着吃力,用早已准备好的布包收束妥当,背在背上,这才安心了。

  沈初:“……”

  他还以为是什么通灵宝玉、族谱家训什么的,搞半天就这么个俗气玩意儿。

  白千庭背着他的金貔貅向沈初告辞:“多谢大人,Cao民预祝大人早日破案,还昕州城一个清静。”接着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眼侍立一旁的少微,又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和气庄有幸得大人入住,当真是蓬荜生辉。”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少微抬了抬眼,不置一词。

  送他走后,沈初愣愣着感叹:“这白庄主,是个奇人哪。”

  这是少微去无双茶楼喝茶的第五天,他在等该出现的人出现。

  他走进东街的一条巷子,在巷子深处停下脚步,忽然回过身来,望向巷口。

  ——没有人。

  跟在他后面的侍卫一脸莫名,警惕地回头看了看,同样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

  可少微就是觉得有人在跟着他。这种感觉从他今天走出和气庄开始,就一直隐隐约约地存在着,然而他数次停下寻找,都一无所获。

  像是错觉。

  少微照例在无双茶楼喝了茶,他留意着每个在他后面进来的客人,以及茶楼下来往的行人,可惜待到傍晚,仍是徒劳。

  离开茶楼,少微又一次经过东街的小巷。

  他再次停下来,这回直接朗声道:“是谁一直鬼鬼祟祟?不如出来见一面吧。”

  两名侍卫立即戒备,因为几乎在同时,他们察觉到了危险。

  前后巷口分别冒出了一个刺客,堵住了他们的路。刺客人不多,但从他们藏匿踪迹和围堵的手法来看,绝对是高手。

  少微皱了皱眉。

  这一路跟踪他的是他们?

  他们是刺杀淳于烈的那帮人?为什么会盯上他?他们知道他的身份?

  刺客步步逼近,看来无论如何,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可就在双方交手的前一刻,巷口处突然又掠入一个身影。

  少微看着那个人,心头忽觉坠重,如同被秤砣拉拽着一般,清晰且剧烈地跳动了两下。

  那人穿着暗灰色的寻常布衣,头戴帷帽,少微看不见他的模样。

  长丰是不时兴戴帷帽的,不过听说渠凉那边风沙较多,无论男女,皆习惯带幂篱、帷帽之类的遮蔽风沙,这在商贸发达的昕州城不足为奇。

  自这人出现,少微便有些怔怔。

  这人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可是……又不能与他记忆中的那人相重合。

  这人比那人更高一些,肩背更宽厚一些,他所用的武技身法也与那人截然不同。细看之下,这人所着衣物是渠凉的样式,手中武器亦是渠凉士兵的单刃剑,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出细节,都不是少微所认识的。

  应当是淳于烈的部下,是他这些天等待和找寻的幸存者。

  只是有一点点像那人罢了。

  心头的坠重消失,少微收回目光。

  那两个刺客的确是高手,虽说少微身边的侍卫和那个帷帽客身手也不差,但小巷中的空隙有限,谁都无法施展全力,于是几人陷入了缠斗中。

  帷帽客几次对刺客构成了威胁,惹得他们发起狠来,其中一人借由同伙的相助,一刀劈向那人面门,刀锋凌厉,那人帷帽上的黑色纱罗都被劈开一道口子。

  那人灵活地侧身避开,身后却又是另一名刺客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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