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昼 作者:河汉【完结】(71)

2019-04-29  作者|标签:河汉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她在他的耳边说:“阿伊达,别怕,我们就要到家了。”

  他们坐在悠悠的小船上,船灯边围着几只飞蛾,它们打着转,打着转,最后找到入口,义无反顾地飞了进去。

  她笑着说:“你看,那些飞蛾扑火,是火光帮它们烧了枷锁。”

  叮铃铃,叮铃铃——

  一串金铃被火烧断,拖着残损的红绳坠下。不知为何,即使在这嘈杂尘世,那声音依旧清越动听。

  摩罗王循声而去,颤抖着拾起,不顾那铃铛滚烫,灼痛了他的手掌。

  她终于,自由了。

  江顺目睹了这一切。

  他想,这摩罗女相当真厉害,她活这一生,金装玉裹,轰轰烈烈,所有想要报答的,想要惩罚的,都如愿以偿了。

  侍女小玖跪在塔下,朝着她的主人叩首。

  那是稽首礼,是摩罗人对待神明最虔诚的礼仪。

  她磕得额头通红,泪眼婆娑。

  待得一切落定,她将一只铜匣交给江顺:“江大夫,这是大人遇袭前交予奴婢的。大人交待,这母蛊x_ing烈,须按她先前与您所言之法,方可一夕得解,再无后患。”

  江顺恭敬接过:“多谢。”

  女相以身殉国,为摩罗换得长丰庇佑,为摩罗王肃清燕珈神庙,为长丰分得商局利益,为长丰帝解了心头郁结。

  此时消息尚未传回长丰。

  只是那边母蛊既死,昭肃喉中的子蛊即刻消解。

  是夜,他自己有所感应,兴之所至,便拿起照青枪舞了个痛快,待大汗淋漓气息微喘,才注意到少微站在院门口。

  他院子里尚未点灯,少微便没有贸然进来。

  荧荧宫灯照着那一方拱门,昭肃忽而笑了下,枪尖扫过,竟是带起一阵劲风,荡灭了那两盏宫灯。

  少微未曾料到他这一举动,身后的侍卫也是一愣,旋即喝骂:“大胆!”

  昭肃却是不理,趁着众人错愕之时,几步奔至少微面前。

  他轻轻喘着。

  侍卫要拦,少微将他们斥退,他隐隐明白了什么,看不清晰,但眸光粲然。

  他的手被牵起,握住一截柔软的织物。他听见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干涩,温暖,不可一世,叩开了那扇关闭许久的门。

  “小……瞎子,抓……紧了。”

  照青枪点地,他带着他纵跃而起。

  少微心领神会,一手紧紧抓着那衣带,一手取剑与他过了几招。

  容仪宫中传来兵器铿锵之音,间或有爽朗笑声。

  “华苍!”少微一脚蹬上昭肃胸口,被枪杆借力弹开,又被那衣带拉了个趔趄,却不着恼,反倒哈哈大笑,“你竟敢乘人之危!”

  昭肃清了清喉咙:“那便……让你三招。”

  “好!这可是你说的!”语罢少微迅捷出剑,第一招被昭肃侧身避过,第二招堪堪划破了昭肃的衣袖。

  他耳力卓绝,听见布帛撕裂的声音,调笑说:“莫急,回头我亲自给你缝上!”

  昭肃想起那细细密密兜兜转转百针缭乱法,亦是想起往日诸事,忍俊不禁。

  第三招时,少微灵机一动,竟挥剑斩了那衣带。彼时两人正在拼力拉锯,这一松劲,少微自己便倒飞出去。

  眼见要撞上廊柱,昭肃飞身相接。

  少微轻轻巧巧地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认不认输?”

  昭肃无奈,抱拳跪地:“陛下神武,昭肃认输。”

  少微喘匀了气,静静垂首看他,听他自称昭肃,也回过神来——世事变迁,却不是以他们的意志为准的。

  他道:“你……我知你有你的使命,但我……”

  昭肃望着他,仿佛知晓他所有思虑担忧:“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你我终归是你我。

  少微不由叹道:“想来你已知道了,新任渠凉王淳于南阳提出要与长丰和亲。”

  昭肃颔首,他的确得了讯息。

  这会儿少微还有心思开玩笑:“只恨你不是个什么渠凉郡主,否则孤娶你是最好不过了,再不必为这和亲一事劳神。”

  昭肃竟也点头:“可惜了。”

  少微笑了一会儿,复又满怀愁绪地说:“漫陶自请和亲,愿嫁给淳于南阳。我与她谈过,她竟是心意已决。”

  事已至此,昭肃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少微道:“我欲遣白千庭带队送亲,你同他们一道回趟渠凉吧。”

  昭肃看着他,喉头一哽:“好。”

  他母亲尚被淳于南阳软禁之中,家国动乱,于情于理他都该回去一趟,只是他身份尴尬,正愁该如何向少微提及此事,却不料少微都已替他想到了。

  这一去何时能回,便不是他们二人能定的了。

  “来日方长。”少微寻了他的话头,“总归有再见的一天。”

  送亲的队伍即将出城。

  少微从前没经历过,只觉得要把妹妹送到那么远的地方,真是剜他的心一般。

  行前漫陶与弥太妃、秀陶、华箩、悯儿一一作别,哭了好几场,到了真正临别这日,却是带着笑的。

  长丰帝亲身来送,白千庭与昭肃护卫在侧,陪嫁之物近百箱,又有嬷嬷丫鬟随侍,端的是排场宏大,热热闹闹。

  沈初亦在相送的人群之中。

  他抱着琴很是突兀,然而几番犹豫,终是没有走上前去。

  却是漫陶先来找了他:“沈初哥哥!”

  沈初“哎”了一声,迎上去,往日的玲珑口舌竟派不上半点用场,只讷讷道:“殿下去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受了委屈定要让人传信回来……”

  “沈初哥哥,”漫陶打断他,笑意盈盈,“你给漫陶作的曲儿,做好了吗?”

  这曲这词作了快有十年了,做好了吗?

  沈初望着这个从小看到大的丫头,这个落花有意他却相负的姑娘,席地而坐,在腿上放好了琴,道:“作好了。”

  第一个音堪堪奏响,漫陶却伸手按住了琴弦。

  她说:“劳烦哥哥带了琴,可是多情自古伤离别,这一曲,还是不听了罢。”

  将一个精致妆盒递到沈初手中,漫陶巧笑道:“这都是我最喜欢的花钿,听说渠凉那边不时兴贴这个,留着也是无用,还是赠给哥哥吧,想来听雨楼的姑娘们能用得上。”

  沈初手忙脚乱地收了妆盒又收了琴,待到起身时,漫陶已上了那鲜红马车了。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城。

  沈初这才想起打开妆盒细看,的确都是花钿——都是漫陶曾央着他帮她描的样子,买的纹饰,贴的花钿。

  他恍然间看见那娇俏姑娘的种种嬉笑嗔怨,历历在目。

  年轻的长丰帝心中更是复杂难言,任他坐拥天下,想留的人亦留不住。

  唯余一路烟尘而去,送走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渠凉王:昭肃,不如朕给你选个郡王妃?

第62章 欲封王

  摩罗女相故去一事, 很快传遍其他三国。

  漫陶初嫁, 淳于南阳对她尚算礼遇, 渠凉后位空悬, 现下她已是最受尊崇的贵妃。

  这日漫陶忽闻女相噩耗, 难过至极, 记起当初那块摩罗商局的玉牌, 才知女相竟在那时便料到她要远嫁,玉牌是以赠别嘱托之意,让她在渠凉能有所依仗。思及此处, 更是悲恸难忍,漫陶特地为其设坛祈福,只愿这位传奇女子身后再无遗憾。

  室内轻香萦绕,有安定精神之效, 正是摩罗商局供来的如意香。淳于南阳忙完繁杂政务,步入此间,也觉疲惫稍缓, 灵台清明几分。

  他见漫陶呆呆坐在炉前,眼眶仍是通红,不由叹道:“逝者已矣,切莫过于感怀,仔细伤了身体。”

  漫陶方才回过神来, 起身行礼:“陛下。”

  淳于南阳扶起她,温言道:“那摩罗女相自是天妒红颜,然而爱妃成日以泪洗面, 旁人若不知情,还以为我如何欺负于你。”

  此为劝解,亦为调侃,漫陶不禁羞赧,面颊透粉:“臣妾晓得了。”

  身为新嫁妇,又独在异国,起初定然焦虑失措,不过或许是离了家更催人成长,过了这一个多月,漫陶已逐渐适应了眼下的境况,若不是心中敬仰的女相香消玉殒,断不会哭得这般狼狈。再说这刚登基不久的渠凉王,当真是个有威名有手段的俊杰,待她也甚为亲厚,并不介怀她的异族身份,也让漫陶稍感安慰,决意与其好好相处。

  漫陶整理好情绪,亲手为淳于南阳除下外袍,道:“今日陛下回来甚早,终于可以好好歇息一下了。”

  渠凉经历一场内战,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淳于南阳不得不勤政,常常忙于政务以致数日不得安歇,这日亥时得归,已经算是破例了。

  漫陶自以为擦去泪痕便可,却不知自己鼻头还是红的,说话也瓮声瓮气,眼见她这模样,淳于南阳只觉颇有意趣,又心生怜惜,便拉着她的手坐下:“不急歇息,正好有事想问问爱妃。”

  “何事?”

  “那一路送你过来的淳于昭肃,他本是我渠凉元夕郡主的独子,也是前任渠凉王送去长丰的质子,而他在长丰的另一重身份,想来爱妃也是知道的,对于此人,爱妃觉得朕该如何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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