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再饮一杯,豪气干云。
沈初在旁边看得无奈。
这诸多荣宠加于一身,旁人或许觉得是那受封之人该感激涕零满心欢喜,殊不知即便华苍本人在场,怕是也没有他们这位陛下高兴。他们的陛下当真是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那人,隐忍了数年,痴等了数年,这才一朝偿愿,也真是不容易了。
封赏过后,夜宴开场。
各族舞乐戏曲轮番登台,着实令人眼花缭乱。
阿伊达无心欣赏,与少微碰过杯,便独自一人饮酒。
漫陶终于逮着了机会,从渠凉那边跑到长丰这里,话还未说上一句,眼圈就红了。
少微连忙安抚:“哎呀这是怎么了,我们漫陶公主什么时候这么爱哭了?”
漫陶眼泪刷地落下来,顿时泣不成声:“皇、皇兄,沈初哥哥,我好想你们啊……”
沈初也给吓得手忙脚乱,寻了帕子递给她,往日的花言巧语早忘了个精光:“莫哭,莫哭了……漫陶,你这……有什么跟我们说,莫哭了啊……”
然而根本无济于事,漫陶足足哭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平复下来,与他们絮絮叨叨说了嫁到渠凉后的事。瞧她面色红润,似乎还比原先略胖了些,少微便知是真的没受什么苦楚,言谈间也未听她抱怨夫君,想来淳于南阳也的确待她不薄。
沈初吁了口气:“上来就哭,还以为你受什么欺负了。话说回来,那位渠凉王看着就是个心思多的,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他要是真的欺负你,你可一定要跟我们说,我们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他。”
漫陶一听不乐意了:“什么心思多不好相处啊,他没欺负我,他对我……对我挺好的。”漫陶说着脸一红,嗔道,“反正他比你强,还你教训他呢,他教训你还差不多。”
沈初:“……哦。”
少微喝多了酒有点晕乎,撑着头看他们拌嘴,倒也自得其乐。
“长丰帝这是在跟我的爱妃聊家常么?”淳于南阳端着酒杯前来,略施一礼。
“哎呀,淳于妹夫不必多礼。”
沈初:“……”糟,喝多了。
漫陶:“……”天哪好羞人。
淳于南阳:“……”谁要认你这个大舅子!
“妹夫呀,我知道你不服气,我抢了你一个郡王嘛,不过你不用太过介怀,他在我这里也不会受委屈的,你看,侯爵给他,太尉给他,兵符也给他,厉害吧哈哈哈。”
淳于南阳一时竟被堵得无话可说。
少微语重心长:“妹夫你放心,我会待他很好的,就像你待我妹妹一样。”
沈初:“……”我的陛下你可醒醒酒吧。
漫陶:“……”皇兄你在说什么啊好羞人。
淳于南阳总算回过神来了:“如此甚好,只有一点不妥。”
少微拧眉:“哪里不妥?”
淳于南阳:“昭肃是我外甥,按辈分来算,你应当喊我一声表舅。”
少微想了想,点头:“对的,表舅,我敬你。”
沈初:“……”父亲我对不起你,我没看好陛下,让陛下失仪了。
漫陶:“……”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淳于南阳欣然饮酒:“长丰帝果然是个妙人哪。”
正当少微还要拉着这位妹夫兼“表舅”再聊,忽然变生肘腋,一样圆形物事从天而降,直落向宴会场地正中。
羽林卫反应迅速,立即搭箭s_h_è 中,却听砰地一声,那东西凌空炸开,顿时有红色雾瘴四处散逸,顷刻间充斥全场。
“当心有毒!护驾!”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孤好难过,不想动了,等他来救吧。
第66章 雾隐宫
华苍连夜赶往昕州, 途径宛城时遇到一个可疑的商队,他们打着摩罗商局的招牌,却没有相关的文牒, 被负责盘查的守卫拦下。
这个商队中也有两人身上带着那种奇特熏香, 可以确定他们是燕珈教的信徒。华苍协助守卫抓捕了他们,经过严刑讯问, 其他人的身份也浮出水面。在这个仅有十二人的商队中,竟混入了三拨势力——前任渠凉王的宗亲、燕珈教信徒, 以及呼维斜旧部。
淳于南阳以非常手段夺位, 自然会遭到宗族诟病, 这便给了那些心怀不轨的皇亲钻了空子,妄想着自己也能如法炮制,还能以匡扶正统的名义把王位抢到自己手中, 因而这些人豢养私兵,想趁着此次三国会盟,一举消灭淳于南阳,还能嫁祸到别人头上。
出乎华苍意料的是, 燕珈教信徒不是针对摩罗王阿伊达,而是针对长丰帝的。在他们看来,女相沙离耶是渎神者, 那么与沙离耶勾结,窃取燕珈教圣物破雾珠,甚至以上国之主的身份凌驾于他们神祇的长丰帝,更是不可饶恕的罪人。
至于呼维斜旧部, 他们却只不过是被利用的障眼法。他们是战场逃兵,本就无处可去,被渠凉人和燕珈教信徒利诱胁迫,便打起了三国会盟的主意。
“所以你们几次三番惹事,就是想扰乱我拖住我。”
腥臭的牢房中,华苍眸光森寒,横扫一枪,削断了两人的头颅。
一篷血雾飞溅到剩余三人脸上。
“带路。”华苍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倒要看看,你们哪条腿敢碰他一下!”
那诡异的红色毒瘴浓郁且厚重,与夜色相融,遮人耳目,经久不散。
即便有所示警,仍旧有越来越多的人不支倒地,面上泛起青紫。附近的守卫也中了招,歌停舞歇,酒翻盏碎,这庆功宴的会场霎时间变成一座无边牢笼。
暗处有数个人影攒动,悄无声息地进入毒瘴之中——是刺客在找寻行刺的目标。
少微酒醒了大半。
破雾珠在他手中发出荧荧微光,隔绝了一小片毒瘴。
沈初、漫陶和淳于南阳与他靠得极近,因此也在变故突生之时抢得了一线生机。他们四人在毒瘴蔓延之时迅速离开宴席上座,以酒水沾s-hi衣袖捂住口鼻,往偏僻的地方躲去。然而不待他们彻底逃出毒瘴范围,已有刺客追击而来。
一个声音道:“那长丰帝就是往此处跑的!”
少微看看沈初:孤招谁惹谁了?
沈初吓得一脑门子汗:我哪知道!
漫陶满脸担忧:皇兄小心啊。
淳于南阳朝少微使了个眼色:原来是冲着你来的,那就不要拖累我们了吧。
另一个声音道:“淳于狗贼也与他在一起!”
淳于南阳:……
漫陶无奈:你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沈初幸灾乐祸:哎哟你仇家也不少哦!
少微还了他一个眼色:咱们就不要互相拖累了,分散走吧。
淳于南阳辨认了一下方位,给漫陶再捂上一层绢布,要带她向南边逃离。漫陶没有犹豫,只依依不舍地同少微和沈初挥手告别,就跟着淳于南阳走了。
沈初急道:“这毒瘴……”
少微示意无妨:“不是一击毙命的毒,否则他们也不用再来补刀。这边毒瘴淡了许多,他们掩住口鼻,想来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沈初叹了口气:“看漫陶这模样,这渠凉王还算过得去,希望他们能化险为夷。”
少微选择往东行去:“放心,淳于南阳精明得很,断不会让自己吃亏。”
仗着对行宫地形熟悉,少微和沈初有惊无险地避开了一队刺客。只是沈初到底还是吸入了少许毒瘴,有些头晕眼花,嘴唇泛出青紫,少微带他暂且躲进一间偏殿。
因为怕暴露行踪,少微用衣袖蒙住了破雾珠的亮光,这偏殿又未点灯火,他进来时就被门槛绊了个趔趄。沈初强撑着关上偏殿的门,领着他家抓瞎的陛下坐到角落稍事休息。
不远处传来金戈相击之声,有人呵斥,有人惨呼,已是乱成一团。
少微嘲道:“蛇虫鼠蚁还真不少,都赶上这次机会出洞了。”
沈初喘匀了气:“陛下当真没想过会出现如此局面吗?”
“想过,但三国会盟势在必行。”少微道,“不光我这么想,淳于南阳和阿伊达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们才会来。”
“为什么?”
“因为我们谁也不想做那个过河拆桥的君主,但又想在这次大战后划清界限。”少微揉了揉眼睛,“说得好听点,就是又要笼络民心,又要彰显国威。”
沈初沉吟片刻:“臣明白了。”
双目虽不能视物,心境却清明许多,少微这会儿已理顺了来龙去脉:“针对淳于南阳的应当是他在渠凉的烂摊子,他们淳于家惯会玩这套把戏。针对我的么……革朗残兵不成气候,听方才那些人的口音,像是摩罗人,阿伊达不会做这种蠢事,所以多半是燕珈教的信徒,只有他们才会神神叨叨地用那种毒瘴,而且他们一定有解药。”
“陛下英明。”这等敏锐细致的才思,这等临危不乱的气度,能为这样一位君主效力,沈初是真的心服口服,“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