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审的人们不为所动,只是不解地看着他。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被排挤的人都是不守规矩的人。”法官满意地注视着郝医生慌张的神情,缓缓说道:“你想做上帝,想教人们真理,可你知不知道,人们不想要真理,他们只想要面包。什么大词项啊,自由、平等、公正、真理……在一份安定和饱足面前,其实都无足轻重。
你毁坏圣树向我们发泄不满,咆哮不公,你觉得我们给世人编造了一个绝世谎言?可你问问他们,问他们想要吗?”
法官从座位上站起来,抬起手遥遥一指郝医生身后的听审教众们,“风雨飘摇的世上,你们是愿意每天为一口米饭奔波劳累,不知道自己会在今天还是明天倒下,还是把身心都献给自然神,安享一份稳定的生活呢?”
满座教众通通起立,异口同声地说道:“愿自然神恩泽你我。”
法官满意地笑了,他放下手,低声说了句:“愿自然神恩泽你我。”复又看向郝医生,“你看,你才是那个最残忍的人。人类的灵魂是很脆弱的,他们就像温顺的小羊羔,是渴望柔软和安宁的,渴望有人挥舞鞭子给他们指引方向,你为什么非要打开栅栏让他们去见那些粗粝硌手的沙石呢?
宗教的意义,便是给人为何存活于世的答案,科学理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我们好不容易给出了这份答卷,在祸乱之中建了桃花源,把所有痛苦和罪恶替人们扛了,留下了幸福和安稳,你为什么要说它不是标准答案呢?作为一个破坏者,你觉得你该受罚吗?——大家觉得呢?”
“罚吧。”长老们下了定论。
“罚吧。”教众们异口同声。
法官笑道:“那就罚吧。”
众人忽然都涌上前来,将不知所措的郝医生赶到房间尽头。
“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郝医生浑身被束缚带紧紧捆绑,双手也戴上了手铐,除了转动脖子之外,完全无法反抗,就这么被人们推搡到了窗台边,把头按了出去。
“行刑呀。”离他最近的一个人嘻嘻笑道。他看起来十分年轻,还是个学生模样,贴在郝医生耳边小声讲的话,却令人毛骨悚然:“其实你不是死于罪,而是死于蠢。你明白吗?谁都知道,谁都在装不知道,因为这样好过。你非要当老实人,又没有与之相匹配的地位能力,怨谁?”
他看着还在殊死挣扎的郝医生,眼神如同其他人一样,十分幸灾乐祸。他们解开了捆绑着人的束缚带,合力将郝医生甩出了窗台,看着他痛苦地扒着最后一点墙沿,奋力求生。
宗教裁判所位于高楼的顶端,距离地面十层楼高,高空的大风呼号,将郝医生的求救卷得一干二净。
下面有人发现了悬在窗外乱蹬腿的郝医生,惊讶之后,却是拿出了移动终端拍摄起来。
“有人要跳楼。”
“这傻逼站这么高干嘛啊?”
“喂!不要轻生啊!”
“那不是裁判所吗?我靠,跑那里跳楼可真牛逼啊!”
“你倒是跳啊!犹豫什么啊!”
“再不跳可要被人救下了哈哈哈哈哈哈……”
“别怕啊,一跃解千愁!”
窗内的人站在y-in影里往下看了一眼,见楼下已经慢慢堆积起了一小撮人群,面带期待和笑容,拿着摄像设备不断拍摄。
“以前《圣经》里讲,耶稣爱世人胜过爱自己,所以他走上了十字架。现在你看看,你想要救的人就在下面看着你,怎么样,有没有满足你想要成为上帝的心呢?”
“不要!”郝医生疯狂摇着头,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悬空,“不要!救救我!救命!”
房间里的人都看着他,然后众人伸出手,一点一点,将这个已经穷途末路,只差一点点就能自由翱翔的医生的手指,掰开。
不要啊——郝医生内心狂呼,他已经没有空去求饶,他全部的j.īng_神都放在了那几根还死死扒着墙沿的手指上,一旦松开,他就会从高楼上掉下去!
但想他死的人太多了,他们轮番掰、扯、锤他的手指,问他怎么还不去死,狰狞的面容犹如恶鬼。
他实在受不住,最后一根手指,松开了。
在彻底跌落之前,郝医生看见法官站在人群之后,带着平静慈爱的目光问他:“郝意,你知道桃源为什么生病的人总是很少吗?”
郝医生瞳孔骤缩,满面惊疑,所有的话都像被卡在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落了下去,急速下坠。
神明啊,如果真的有神明啊,郝医生最后一个念头这样想,求你救救我吧,求你把我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传达给欧yá-ng瑛和罗星弈他们吧!
下面的围观群众惊叫惊呼,看着他从高楼跃下,像沉入水底的石子,沉默的下坠,摔了个粉碎。
布鲁诺被烧死是因为罪孽吗?多年之后伽利略被裁判所监禁,被软禁致死是因为基督教众真的愚蠢吗?不,主教甚至和他一起谈论“r.ì心说”。他们不是不知道,而是这和教义不符,这不是政治正确,这妨碍了他们的利益……
“你坚信只能代表你的坚信是真的,不代表你所坚信的事物是真的。”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这里不需要哲学家,不需要怀疑和揭示。在这样一个时代,在这样一个满目疮痍的时代,在这片净土,大家要的是真相吗?揭穿反而是残忍,是异端,是不可饶恕,是死有余辜。
而众怒的火焰燃烧起来,不烧死人是不会熄灭的,你大喊你是无辜,你是正确,你有证据,但人们只想听你在火中声嘶力竭的叫喊罢了。
罪恶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很沉重,稀薄的道德感会约束他,但分摊到每个人身上的时候,那不是罪恶,那是民心所向。
“握C_ào,还真跳了啊哈哈哈哈哈哈……这是个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