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没有此前一切,云渊亦不必铤而走险,以雷劫弥补灵根。
他看起来渡劫渡得轻松,难道就真的轻松了吗?
即便是得天独厚的雷灵根,面对天劫该危险一样危险。
这个道理明摆着,陆默桓又一次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方对云渊拱了下手,道:“云小友,是我失言,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云渊道:“前辈言重了。”
他不愿与陆默桓争论什么,又听出简靳炎对陆默桓不满由来已久,打算干脆利落略过这茬。
不过他深觉简靳炎是个讲道理的人,对他徒弟霍铭感观也更好了些。怀疑霍铭可能是因为陆默桓行为而尴尬,云渊便决定以后少提陆默桓这个人。
陆默桓暂时也不想看到云渊,勉强点点头便转身而去,面上带着几分羞愧。
云渊向他背影行了个礼,算是全了礼数,随后又向简靳炎道了谢。
简靳炎受了云渊一礼,也不废话,只道:“你既还有要是在身,本座与弟子便不送你了。”
云渊道:“谢前辈宽宏,请留步。”
双方告别几句,云渊终于一身轻松走了。
霍铭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唇边笑容淡去,眼神凛冽至极。
简靳炎了然道:“去吧。”
霍铭行礼道:“谢师尊。”
言罢一个纵身隐入人群,暗中狙击那些尾随云渊之人去了。
他这般行事,瞬间给云渊减小不少压力,令他比预计中更早到了《仙锋》存稿中所提到的下个剧情地点——埋骨地。
顾名思义,此处正是埋葬修士尸身之处,四周环境极为荒凉y-in森。
不少尸骨眼眶中燃着磷火,在焦土之上僵硬地游荡,积年死灵围着它们打转,从不知何处发出令人惊悚的嘻笑声。
乌鸦从云渊头顶飞过,红眼珠闪着暗光,落在一片青色磷火中,格外引人注目。
云渊看了乌鸦一眼,面无表情挪开了视线。
并不是说骷髅本身有多让人不忍直视,而是它们每一个脑袋上不是顶着一朵小花,就是顶着一棵树苗。更有甚者,脑袋上一片青青绿Cao随风摇摆,即使在如此y-in森的环境中,也显出一股卓尔不群的诡异气质。
简称,奇葩。
他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声:“师尊你什么时候敢勤快一点儿?!你徒弟要被你坑死了你知不知道!”
果然是母星那个地方风水有些问题吧?
要不然他师尊怎么会懒到连个景色都不愿意描写的地步?!
不,准备来说也不是不愿意描写,而是一开始就没用心设定。在存稿中,埋骨地并不存在真正的尸体,只遍布积年死灵与森森枯骨,完全不需要进行任何外观描述。
这对作者而言极方便,对云渊而言便有些头疼了。
他若是想要寻人,就需要分析尸骨身高、骨龄、死亡年限等一系列因素,综合敲定可能对象,再一一进行详细排除。若只有少数几个也变罢了,偏偏埋骨地最不缺的就是尸骨,对所有寻人者而言都如同大海捞针。
哪怕骷髅与骷髅之间为了区别,彼此脑袋顶着不同的东西,云渊依旧束手无策。
他师尊也没提过这段剧情中的配角脑袋上顶着什么东西啊!
目不斜视打一个头顶青青的骷髅身边走过,云渊回忆着原剧情,仔细分辨提取有用信息。
他这次来埋骨地所寻之人名为祁落,乃是太真宗一位有功长老遗孤,生前在太真宗内人缘颇不错。因陆默桓一时看好,祁落外出历练时被蒋兴盯上,勉强从蒋兴手中保住x_ing命,逃回宗门不久便再次失踪。
后来不知经历了什么,他枉死于埋骨地中,满身怨气凝而不散,化作骷髅迟迟不愿意去投胎。
云渊此次前来,一是为祁落手中一件与雷灵根功法有关的遗物,二则是为祁落本人死后获得的一种能力——入梦。
与一般修士不同,祁落的入梦术非常逆天,有相当大可能打破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
云渊亲身体验过他的厉害之处,对他这个天赋神通非常有信心,一直忍耐着不错过剧情,便是为了保证这一次能成功被入梦。
他来到这方修真界已有许久,非常非常想念他有些坑爹的师尊。
哪怕如今情况与他上次入梦时已经有区别,他仍抱着乐观态度,准尽力一试,无论是否能成,总算是全了个念想。
小心绕过一堆骨骸,云渊压下心头怀念,忽然有些感慨,活着到底是好。
只有真正活着,才有可能接触更让人惊喜的世界。
眼中不知不觉浸满笑意,云渊步履平稳,不断打量着四周,不肯放过蛛丝马迹。
在见识过不少死相凄惨的骷髅后,他渐渐有了寻找方向,专心搜寻起骨骼颜色异常的骷髅。
他记得很清楚,祁落是被人强行向骨骼中灌入液态金属,运功驱除不出而活生生给折磨死的。生前有此凄惨遭遇,死后自会反应在尸骨上,的确是个正确的寻找方向。
但有一点让云渊有些拿不准。
修士骨骼不同于凡人,被强灌金属后,可能会变成一种新的炼器材料,祁落灵魂未散,为了保护自己,说不得会小心藏起来。
他对祁落并无恶意,但祁落肯定不会轻易相信他。
思至此,云渊顿住脚步,茫然望向前方,神色倏然恍惚起来。
第21章
云渊睁开眼,视线正对着一片单调的惨白。
是房顶。他下意识判断。
“小渊,你醒了!”头顶有人惊喜道,“可还有何处不适?”
熟悉的语句,云渊听过不止一两次,偏头望向声音来源方向,果然见到一个人形纸片站在他床边,脸上“我是你爹”四个宋体大字异常显眼。
云渊:“……”
他早就想吐槽了,虽然这四个字没写错,可这么直白地放在脸上真的好吗?又不是普天之下皆你儿子,走在外面没被打,老爹你运气还真好!
大概是云渊神色太过复杂,云父面上字迹一变,一行小字“表情担忧”缀在边上,完美反应了云父如今的心情。
他小心翼翼问道:“儿啊,你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不,我就没有哪个地方是舒服的。
大致猜出这是哪个场景,云渊回忆了一遍他被葛藤偷袭后的情况,默默把视线从纸片人身上移开,口不对心安慰起眼前的纸片爹。
“爹,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他问道,“其他人呢,情况可还好?”
云父面上字迹再变,“松了口气”直接挂在脸上,语气中含着一点儿欣慰。
“你两个族弟情况尚可,并未伤到要害。”他认真回道,“亏得你最初反应快,提醒了他二人一声,否则如今是个什么光景还不好说。可是想起来走走?”
云渊应了一声,撑着身体从纸片床上坐起来,掀开写着“做工精美、保暖效果好”的纸片被子,穿上看起来材质是纸、一上身就变回正常模样的靴子,在纸片人老爹的搀扶下站定身体。
“今天天气好像不错。”
握着自家老爹稍一使力就会被撕破的纸片手,云渊没有对他老爹四四方方的双手发表意见,只是向外扫了一眼,看圆圆的纸片太阳挂在空中,再次下意识做出判断。
纸片云父闻言卡了下壳,在原地僵硬半晌,才稀里糊涂接了一句话。
“一会儿林丹修便要过来,你不可胡乱走动,只在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即可。”
云渊:“……”
我说天气,你要给我去建个火车站,顺带买一颗橘子树回来,这对答社会社会,是在下输了!
深吸一口气,云渊感觉面前这个纸片爹一点儿都不智能,和母星那边的完全不一样。
就这样,还想装作幻阵糊弄他?
以前他也没觉得祁落蠢得不正常,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
正常人能搞出这么大破绽吗?!
面无表情看了眼脸上已经出现乱码的纸片爹,云渊在心底叹了一声,一伸手,直接把纸片爹从中间撕成两半,随意扔在地上。
毕竟这不是他真正的爹,一个冒牌货,他没什么下不去手的。
想到此处,云渊声音骤然变冷:“出来,我知道你在附近。”
纸片随风沙沙响动片刻,四周无人应声,仿佛云渊不过在虚张声势。
云渊眸光森冷:“我再说一遍,出来。你最好识趣一点儿,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沙沙响声变大,不同于普通人的足音一点点靠近,最终有无形之人在云渊面前站定,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骨头摩擦声。
“你这人,倒颇奇怪。”对方僵硬道,“我竟从未想过,有人往昔会生活在如此可怖之处。”
云渊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事实上,祁落说得很对,他本就无从反驳。
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只有简单的黑白两色,所有东西由纸制成,少许黑色线条粗糙如儿童简笔画,只能起到极有限的提示作用。
比如纸片爹脸上的字。
这里毫无生气可言,云渊是这世界中唯一有色彩、唯一有三维的活物,是无可争议的主角,其他纸片人只是兢兢业业衬托他的配角。即使那些纸片人也会对云渊每一句话做出反应,会同云渊一起行动,但他们终究不同,不但不会削弱云渊的孤独感,还会制造更多压抑的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