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他的身体一抖,余光瞥见夏昭露出了与上回差点小产时如出一辙的惊慌,知道是自己的话误导了他,便笑道:“小昭儿别怕,不是现在生。而是……”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神龙体质为保生产顺利,临产之相往往提前好几日就来。”
“临产之相?”夏昭蹙眉。
“嗯,比白虎与朱雀更重的耻骨痛,腰痛,以及产程之初的阵痛。”
“那你现在……”
韩梦柳笑了笑,一手扶着腰侧,“正痛着呢,已经三日了。”
“你……”夏昭震惊。
韩梦柳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再痛个三四日,就该正经生了。”扭头勾住夏昭脖子,“如无意外,大齐国皇长孙竟要出生于天牢,出生后还不知要面临怎样的命运,奇哉。”
“你……”夏昭神色几经变化,“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从前他以为韩梦柳是闯荡惯了,因此放浪形骸,他相信自己堂堂太子,只要略花些时间,定能让他臣服。
可打从他上回差点小产开始,尤其中秋饮宴后,虽然事情是按着自己的计划发展,但他却觉得越发不懂、也越发无法控制韩梦柳了。以至于如今面对他,自己竟是慌乱无措的。
夏昭以为,方才韩梦柳那句“如无意外”,是说如若他俩现下境况不改,孩子就该生在天牢。但韩梦柳真正的意思是,神龙体质不宜生育,孕期与产程必定艰难。何况他曾强行施针保胎,于身体有损,更导致胎位过高。近来身处天牢不曾调理,如今已是强撑一副躯壳罢了。到了生产之日,他真不确定自己能否平安生下这个大齐国的皇长孙。
二人沉默依偎,马车又行了一阵,夏昭突然蹙眉道:“无论是我府上或是太傅府上,应该早就到了。这究竟是要去哪儿?”起身推窗却没推动,走向车门再一推,竟也没推动,夏昭一惊,狠狠敲砸车门,“车外是谁?停车!开门!”
吼声落无人应,车速反而更快。
夏昭回望韩梦柳,严肃道:“不好,车窗车门都从外面上了锁。”
韩梦柳心道好戏终于来了,面上却是平静,“小昭儿可知是谁要害你我?”
夏昭略一思索,“应当是二皇子,如同中秋那晚。”说到中秋,他有点不敢去看韩梦柳,便回到他身边,握住那只漂亮的手,“你别怕,我会想办法。”
今日相见,夏昭不再自称本宫,韩梦柳不知这是有意为之还是下意识的改变。
车速越来越快,车内极为颠簸,夏昭怕韩梦柳承受不住,便将人紧紧搂着。韩梦柳安抚着腹内躁动的胎儿,笑道:“小昭儿虽青涩,但若是那个二皇子的话,赢面仍在你这边,我拭目以待。”
第23章 患难与共明心意
“如此车速,又行了这些时候,若无绕路,当是京郊。”韩梦柳在夏昭怀中道。
“京郊?”夏昭从小养尊处优,万事有人服侍,从无这些经验,“带我们去京郊,是要……”
“暗杀。”韩梦柳平静地断言。
夏昭周身腾起不屑之气,冷笑道:“暗杀?!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为了皇位,父子反目,兄弟阋墙,常事耳。”覆上夏昭紧握的拳,“小昭儿打算怎么做?主动出击,还是见招拆招?”
此时腹痛又强,安抚无用,韩梦柳托着肚子眉眼紧蹙,露出如西子捧心般的绝美。
夏昭垂目思忖片刻,起身走到车窗前,运功提气一拳冲出,轰隆巨响,车窗破开一个洞口,鲜血顺着手背流下。然而他丝毫不顾,反而大喝一声继续出拳,又抬脚踹过数次,洞口已能容人通过。
韩梦柳望着地板上渐多的血滴,托腹起身缓缓上前。
洞口外是人迹罕至的树林,地面飞一般向后掠去。
夏昭沉下内息,打横抱起韩梦柳,低声说了句“抱紧”,一个腾身飞出车外。双脚几次蹬踏后单膝跪地,起身时顺势扶正韩梦柳的身体。
天空烟花一闪,前方一声长嘶,骏马扬蹄,马车急急止住,驾车的三名黑衣人手持钢刀飞身而来。夏昭单手搂紧韩梦柳,赤手空拳与之搏斗。
以一敌三,要护行动不便之人,且手无兵刃,对方必定还有后援,逃为上策。
夏昭带着韩梦柳不断闪避,试图去到马车前。然三名黑衣人皆非等闲,他几乎拼命全力,也只能勉强保得自己与韩梦柳不伤。
辗转腾挪间,韩梦柳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他抓紧夏昭衣衫,喘息道:“即便是暗杀,当不会就在此处,不可保守。”
夏昭一愣,心道不错。先前用马车困住他,一定是打算活捉他到某处,再进行下一步计划。若一味想全身而退,反而艰难。思及此,他低声说了句“你且忍忍”,放开臂膀主动攻击。
夏昭文学武功皆为天下名师所授,自己亦十分进取,此刻突然不要命地攻过来,威力不可小觑。三名黑衣人投鼠忌器,动作之间多番顾虑。
施展轻功虚晃几次,夏昭夺下一名黑衣人手中的钢刀,腾身飞向马车,借势斩断拴马的绳索,正欲跳上马背,突见身侧一刀锋直指韩梦柳而来,他连忙转身将其护住,蓦地脊背一凉,“嘶啦”一声上好衣料的撕裂声响。
被腹部坠得几乎晕厥的韩梦柳双眼朦胧,只看到地上落下点点猩红。
夏昭提刀相抗,手臂又被偷袭,鲜血再次喷涌,夺来的兵刃亦失手掉落。黑衣人看出他心中所虑,连番往韩梦柳身上招呼,电光石火间,他将韩梦柳抱住,连续踉跄中闷哼声不断响起。
被不甚高大却十分坚实的身体包围着的韩梦柳不愿去想,那些落在夏昭身上的,究竟是拳脚还是刀锋。
二人同时摔倒,夏昭抢先一步侧身垫在韩梦柳身下,韩梦柳蹙眉抱着肚子,黑衣人已至身前。
刀锋起,夏昭咬牙捏紧拳头一翻身,如网一般正面罩住倒在地上的韩梦柳。
韩梦柳大惊,他万万没想到夏昭居然会为他做到如此地步,心中无数个猜测闪过,想从夏昭眼中寻求真相,却见那人闭上双眼,一副英勇的模样。
夏昭身后,黑衣人高举长刀,坚决斩下。
仿佛看到了喷溅的血红。突然之间,韩梦柳忘了自己是谁、夏昭是谁,亦忘了什么应该做、什么不能做。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身下的韩梦柳被风刮走一般突然消失,夏昭茫然转身,眼前的画面令他震惊——韩梦柳正在与黑衣人打斗。
是常年习武之人的正正经经的打斗。
韩梦柳居然……会功夫。
脑海中首先闪过的念头,竟是难怪他能几次三番从自己府中悄无声息地溜走。
这般长久且亲密的相处,自己却未能发现这个秘密,可见他极擅隐藏身形气息,武功必定不俗。
诗画、刺青、医术、巧思,他曾向自己展示过他所会的一切,却刻意隐瞒了武功。这,究竟是为什么?
浅芍药色身影利落飞舞,黑发飞扬,韩梦柳在黑衣人的包围中自如游走,仿佛一朵盛开的花。怎能相信,那是怀胎十月,即将生产的身子?
伤口的疼痛侵入皮肤与脑海,夏昭咬牙撕开衣料,简单包裹住受伤的胳膊和手掌,背上的痛也只好暂且不顾了。
那边韩梦柳将三人牵制住,夏昭奔至马车处跃上马背,看准时机驭马冲入战圈。
“把手给我!”
俯身摸到韩梦柳的手,一掌的汗水让他一怔。接着看到他那蜡黄的脸,额头与鬓角汗如流水,发际s-hi透。
他,究竟有多痛?
突然,s-hi滑的手从掌中溜走,韩梦柳按着肚子痛苦跪倒,身体缩成一团。夏昭只好从马上飞身而起,再战黑衣人。三名黑衣人已被韩梦柳所伤,内心无比焦灼的夏昭这下很快便夺了刀,利落下手重伤黑衣人后,一把抱起韩梦柳,跃上马背逃离。
韩梦柳侧坐于马上,身体倒在夏昭臂弯中,双手按着沉隆的腹部蹙眉闷哼。
“你怎么样?是……要生了吗?”夏昭慌张地问。
韩梦柳不答,闭着双眼按着肚子挺身扭动。夏昭心乱如麻,紧紧箍着怀中人的身体,“我知你受不了颠簸,但随时会有更多人追来,此刻唯有赶紧逃命。你且忍忍。”
“逃命?”韩梦柳终于睁开双眼,“方、方才我……牵制那三人,你……为何不独自逃命?”
“笑话,我怎能扔下你。”
“是么?”韩梦柳冷笑,眉眼因疼痛而紧缩,面目时而狰狞。狠狠按下肚子喘息许久,他终于换出一口较长的气,不屑道:“Cao民坏了太子殿下的大计,Cao民有罪。”
夏昭怔住,“你……”
低头望去,韩梦柳目光冰冷,甚于方才的刀锋,夏昭的心跟着一凉。是啊,韩梦柳何等聪明,自己所做的一切,从来都没想过会瞒住他。
何况最当初,自己更未在意过他的想法。
只是真到了今日,当他饱受着为自己怀胎生子的痛苦,用那冷漠凉薄的眼神和话语撕开了自己的面皮时,为何自己的心,会如此苦涩?
韩梦柳忍痛道:“劳烦太子殿下……放下Cao民。”
夏昭沉默不语,只是狂奔不止。
“你……呃、呃啊!”猛烈的坠痛袭来,韩梦柳痛苦地高声叫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