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显然被富户杜家伺候得很舒服,听着一口一个“大人”更是受用,不在意多呆一时品品好茶收收好礼,笑眯眯地将杜松风扶起来,“杜掌柜、杜公子太客气了,原也没说什么时候来,怪不得杜公子。是了,恭喜杜公子高中制科,此乃贺仪。”奉上礼盒,“大后天巳时三刻,太子府设宴宴请得中制科的三十名才子,圣上亦会亲临,杜公子务必好好准备。”
小吏的意思是,宴席上少不了吟诗作对等比拼才华的项目,让杜松风抓住机会。不料杜松风压根儿没想到这一层,而是疑虑道:“太子府?榜文上不是写的宫中……”
杜明礼皱眉,心说这儿子怎么这么蠢。还好小吏并不在意,还热情地解释道:“哦,原本是在宫中,但今日太子向圣上讨了个恩典,要把宴席放在太子府,圣上允了。其实无论哪里都好,目的皆是为了选贤举能……”
小吏的好意提醒又被忽略,此时杜松风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宴席在太子府,那韩公子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久违的小太子即将出镜~
第36章 酒宴之上喜封官
四月十三晴光暖。
太子府春晖园, 赴宴才子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谈。
杜松风站在假山边观察奇石,有点无聊,更有点无奈。虽长于商道,但他依旧改不了不喜同陌生人打交道的x_ing情。好在太子府景致新奇, 他一人独赏倒也不算尴尬。
想着想着又担心起韩梦柳:照当日情形看, 他应当不会来,可不来就是抗旨。可若真来了, 两两相望忆起种种过往……
“哎呀, 那一位是……”
循声望去,牡丹丛中鹅卵石小径那头, 一头束玉冠、身着白衣、竹骨柳态的高挑男子缓缓行来, 霎时便教周围的天香国色失了风采。
“韩公子……”杜松风轻轻念着,明明已是熟悉的好友, 然今日远远一观的惊艳,却仿佛自己从未认识过他。
周围人小声地议论纷纷——
“那便是韩梦柳,那个第一。”
“据说他是士籍, 不知为何要考制科。”
“大概是想试试水吧。”
杜松风站在一旁假装不在意实则很认真地听,心想原来他们都查过韩公子了。也难怪,第一名自然谁都关注。像他这种处在末尾的,被忽略也在情理之中,哎。
韩梦柳走过来,在其他人行礼求相识之前,首先向杜松风一揖,“杜公子。”
“……韩公子。”杜松风赶紧抱拳, 阳光下,韩梦柳漂亮的双眼微笑着。
旁人挤过来,你一句“久闻韩公子大名,如雷贯耳”他一句“韩公子风华令人叹服”。杜松风自觉c-h-a不上话,往外退了退,但见韩梦柳礼貌地周旋应对后,又站到自己面前,“你身体可好些了?”
杜松风才张开嘴,就听一人冲着他道:“莫非这位是瑞福临的少东杜公子?”
杜松风一愣,居然有人知道他?赶紧回礼,“啊,正是在下。”
“杜公子有礼,那日我在榜上看到你的名字,就猜测应当是你。”
杜松风笑了笑。
又一人叫道:“啊!你不就是那位、那位……”
杜松风再一愣,居然真的有人知道他?正有些小小地开心,就听那人道:“是那位在试场中生孩子的仁兄?你离开时在下看见了……”
杜松风脸一红,先头那人道:“什么?生孩子?据在下所知,瑞福临少东尚未成亲。”
杜松风涨红的脸上又添了些黑青。
韩梦柳笑道:“那边长廊上挂的,莫非就是我等考试所作?据闻有太傅大人亲批的评语。杜公子,你我一同去看看吧?”
“唔,也好。”杜松风垂着头跟上韩梦柳,心想还是别出名了,默默地没人认识他,也挺好。
雕花木廊上依次立着三十个大屏风,宫中画匠书吏重新设计誊抄,将每人考场所作诗赋策论展示出来,打头第一个,就是韩梦柳的。
杜松风细细品读上面那一个个潇洒的文字,越读越赞叹。韩梦柳的自拟题是一幅画,这点他料到了。但意外的是韩梦柳所画的并非江河山川,而是女童扑蝶。
女童扎着双髻穿着花衫脸庞粉嘟嘟的,身子倾斜一脚踮起,团扇上几片柳叶,扇边粉蝶双翅轻扇,触须栩栩如生。
他大概明白韩梦柳作此画的初衷。
周围赞美不绝,杜松风怕韩梦柳尴尬,便道:“韩公子,文字皆是重新誊抄,但这画当是用你的真迹印上去的吧。”
韩梦柳神情自然地点头。
杜松风指着屏风一角,“率x_ing自然、骨气奇高。这便是太傅大人的评语吧?果真精道,韩公子高才,在下五体投地。”
“杜公子莫要如此。”韩梦柳无奈摆手,“看了太傅大人的字,方知何为高山仰止。”
“正是如此。”
“韩公子说得极是。”
众人附和,杜松风亦信服地点头,他有幸见过景澜几回,那实在是世间少见的人物。韩梦柳虽年轻些,但也不遑多让。
第二道屏风乃第二名赵尔的诗文,杜松风尚未仔细阅读,便听见旁人议论,什么名字奇怪、没见过其人庐山真面目、今日亦独他一人没来云云。
杜松风心中跟着奇怪,就他看,这个赵尔也相当有才华,诗赋精工,那等文笔气势他拍马不及。太傅评其为“辞彩华茂,应制一流。”他默念这八个字,心想既然是一流,为何却只考了第二?有心问问韩梦柳,却见他的目光凝固在屏风一侧的画上。
杜松风顺势看去,赵尔的自拟题也是画,画上的天地飘着大雪,苍茫空寂,雪中有一小亭及一小小的马车轮廓,车前两条写意的人影,似乎是在送别。
那场面寥落空旷,就这么看几眼都觉得浑身发凉。
“唔,韩公子,你觉得此人画工如何?”韩梦柳擅画,想来还是他的点评最贴切。
韩梦柳凝视的目光一闪,淡淡道:“不错,有心了。”
杜松风没太懂,顾及人多,便没再问,继续向前看屏风。最初他看得认真而开心,但突然意识到离自己的越来越近,想到产痛到几乎以头抢地时写的东西要被这么多人围观,他就紧张。要是能在看他的之前把大家叫走就好了。
然而事与愿违。
强自镇定地站在自己的屏风前,杜松风目光虚游,不知该在看哪里。
“端正秀颖,意在言外。”韩梦柳念着杜松风的评语,“不错,太傅大人正是把杜公子的优势说到了极致。”
“多谢韩公子。”杜松风一脸感激。
“所谓秀颖,就是指此处吧。”韩梦柳往屏风上一指,“这套宫廷木器衣饰图华美别致,也是直接印上的吧?想必旁人仿不来。”
其余人顺着韩梦柳的话头,夸赞起他的家学渊源。
“嗯,正是。”杜松风有点开心地点头。当初他绘木器衣饰,本是存了些投机取巧的心思,如今一对比,他这套图确实与众不同。看来能考中,这图立下了不少功劳。
韩梦柳突然凑近了一些,低声叹道:“当时情形下绘出此图,杜公子实在辛苦。”
杜松风心中一暖,正要回话,却见远处小径上一内官打扮的人急急行来,“诸位,时辰已到,请随咱家入席。”
太子府宽阔的厅中设席二十九张,众人按名次入座,韩梦柳是右首第一个。杜松风坐在左首第二排中间,有种大可默默吃喝绝不会受任何关注的怡然。
皇上与太子驾到,众人跪迎,杜松风伏在地上,听着前方华贵衣料和靴底发出的摩擦声,第一个念头居然是,李怡曾跟皇上一墙之隔,而现在他真正面圣了,比李怡强得多。接着又开始担心韩梦柳离太子殿下那么近,会不会……
上方建平帝开圣口道:“朝廷制科是为比试才学,甄选贤能。大齐唯才是举,朕见在座诸位如此年轻,心中实在安慰。今日,便给你们三个恩典。”
老宦官上前唱道:“圣旨下——!”
大殿里尖细的声音萦绕——
“皇上有旨,凡中制科者,皆可参加科举。”
跪着的杜松风一喜。
“今次制科榜上三十名试子,朝廷将按其所长授予官职,一月后上任,且许诸位自愿。”
杜松风大惊。
老宦官再将圣旨展了展,开始念各人获封的官职:头名韩梦柳封“供奉翰林”,静等一阵,杜松风听到自己的是“将作监丞”。
哎,这官挺小,而且就是埋头做事,与科举仕途简直无法比。不过此次他能考上,还能获得优待,已是祖上烧高香了。
至于要不要上任,还是回家后同父亲商量了再决定吧。
酒席不过是歌舞助兴,建平帝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席更衣,太子陪伴而去,走前又说了些鼓励大家的话。
送驾后众人更放得开了,向韩梦柳敬酒的人络绎不绝。韩梦柳来者不拒,礼貌地一杯杯灌下去,自然有了尿遁的借口。
侍从引他如厕,待他方便完毕,却见守候在外的侍从不见了。
顺着记忆中的路往回走,走着走着竟有些迷。他不禁自嘲:在太子府住过不少时日,然而府中格局如何,他至今还懵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