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韩梦柳也挺无奈地笑了一下,但并未说不辛苦,而是用下巴向旁侧一点,“太子殿下的床如斯得大,若臣真困了,可否赐臣一隅落脚?”
夏昭心头猛然激荡,浑身血液瞬时间滚滚沸腾,他伸手一把将韩梦柳拽在身前。韩梦柳左手撑在夏昭身侧,不慌不忙地笑道:“身体重要,此时万万使不得。”
夏昭眼波流转,最终忧伤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深邃眼眸,扣住韩梦柳脑顶轻轻吻上去,又以鼻尖去蹭,“阿梦,你何苦这样折磨我,阿梦……”
韩梦柳只有更加无奈,任由自己的脸和脖子被亲了个遍,却仍是赶在小太子掀开棉被之前坚决起身,平静地将略凌乱的被筒卷好。
夏昭十分不满地望着他片刻,翻了个身,面冲床里睡了。
韩梦柳将手放在夏昭脑后,一下下地顺着那乌黑的发,似是在平复那颗焦躁不满的心。
睡意渐至,迷迷蒙蒙中,夏昭似乎听到背后传来一句“小昭儿听话。”
那语气缱绻至极,似幻似真。
第54章 竟敢去会旧情人
秋日傍晚, 天边压着大片沉云。
夏昭步入花园,只见韩梦柳独自从长廊上行来,身上穿着件不和身份的浅青色袍子,也未簪冠, 只以发带随意将头发半束。
“你要出门?”夏昭站在长廊出口, 淡淡打量着他。
“是。”韩梦柳随意道,“原本留了话给底下人, 正巧你回来了。”
夏昭完全没有让路的意思, 负手道:“天色已晚,要去哪里?”
“会友。”
如此惜字如金自然令太子殿下不快, 夏昭脸色不由地沉下来, “据我所知,恒庆元与瑞福临的少东如今不在京城。”
“太子殿下对他俩的行踪了如指掌, 他俩不知是该开心,还是惶恐。”韩梦柳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也一样。”
夏昭的眉头深深蹙起, 僵持片刻,韩梦柳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殿下,我的好友远不止李兄与杜公子,今日要会的,乃是镇远镖局的总镖头宋益。”
顿时夏昭变了脸色,这个名字他听程熙提起过,他不愿想起曾经程熙对他说过的种种, 只是道:“镇远镖局不在京城。”
韩梦柳点头,“他来京城办事,约我一聚。”
“为何约得如此晚?”
“刚到。”
“刚到就迫不及待地约你?他如何约的你?他不知你如今已是太子侧妃么?”
夏昭面色发红,双目中满是不悦,韩梦柳的脸却冷了下来。
良久,沉默令人害怕。
突然夏昭别开脸,将拳头放在唇边,极其隐忍地咳了几声,再负手站好。韩梦柳心中一角跟着有些松动,望向虚空淡淡回道:“我闯荡多年,自有一套联络朋友的办法,他知不知道我是太子侧妃,我不清楚。时候不早,我该去赴约了,今夜不回来。先前我同依依说过,你别再提,她便不会闹。”绕过夏昭大步前行,衣摆与长发随风而起。
“你今夜不回来,是要与他做什么?”夏昭攥着双拳,发着抖低吼。
“太子殿下此问,以为我是要做什么?”韩梦柳边走边道,声音冷得仿佛冰碴。
夏昭难以接受地转过身,压抑着胸口的疼痛道:“你知道吗,今日父君留我在宫中许久,说他与父皇有意再给我纳妃,连人选都有了。”
韩梦柳停下脚步,心想果然,前一阵警告了他,接着就是给夏昭施压。
“但我拒绝了,我明明白白地告诉父君,我心中只有你一个,绝不纳旁人,永远都不。”夏昭望着韩梦柳背影,“史书中不乏终生只立一后、被奉为明君的帝王,而今我只是太子,只一侧妃有何不可?至于子嗣……你乃神龙体质,暂时没消息也属正常。何况你生了依依不足一年,我也想让你好生将养,我不着急。就算,”自我安慰般一笑,“就算以后都没有,也没什么;就算没有儿子就不能做太子,我……也认了。”
昏黄的云层渐渐蔓延,夏昭的身影隐在已经降临的夜幕中,看不真切。唯独声音随着风越发清晰,平淡中藏着殷切,仿佛在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挽回什么。
“这些我都同父君说了,他或许会同父皇说。或许他们会生气,会想方设法拆散我们,或者伤害你。但我已经准备好了,我绝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定定地望着前方,他很想冲上去抱住那道修长漂亮的身影,但他更想那个身影能主动转过来告诉他,他不出门了,他留下,和他们父女俩一起吃饭,一同玩耍。
然而终究事与愿违,韩梦柳没有转身,而是继续径直向前,浅青色的背影渐与夜色融合,仿佛压根儿没有听到他方才的话。
风卷y-in云,秋日的花园不再姹紫嫣红,干瘪的枝条在昏暗中摆出生硬可怖的姿态。
夏昭一手扶上廊柱,难过地又咳起来。那些他想要拼命忘记却越发清晰的话语再次袭来:程熙说,是恒庆元的那个少东说的,韩梦柳与镇远镖局总镖头宋益,事事相伴,形影不离,外人看来,宛如夫妻。
宋益在京城赁了个宽敞气派的院子,雇了接短工的侍从仆妇,一副好好过日子的场面。
到访的韩梦柳直接被请进后院卧房,侍从们送上酒水后便被吩咐无有传唤不许靠近,人撤干净了,宋益还十分不放心地向外张望。
韩梦柳莫名其妙,“你这是做什么?”
宋益笑着回身,目不转睛地盯着灯下韩梦柳的脸,“今时不同往日,太子侧妃屈尊降临,后头不知是否还跟着大佛?”斟了杯酒推过去,“我虽身在江湖,但那等权贵,还是能不招惹就别招惹。”
“故作姿态。”韩梦柳将酒一饮而尽,“以宋总镖头的功力,我有没有被尾随,你不知道?”
宋益哈哈笑起来,“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毕竟许久不见,有点不知该如何亲近了。”与韩梦柳对碰再饮一杯,“当日传诏天下,太子侧妃韩梦柳这个名字,着实惊到我了。想着大概是同名同姓,但转念一想,能成为太子侧妃的韩梦柳,除了你,当无第二人。”
韩梦柳无奈扶额,“这是夸我吧。”
“自然。”宋益认真而郑重,“所以此番来京城,我即便冒着被杀头的危险也要见你一见,许多疑问在心中不得解,十分怅然。”
韩梦柳嗤笑,“你呀,好奇心太重。”
“你又何尝不是?”
宋益顺手捞起韩梦柳身前一缕发丝,笑意渐浓,“即便身首异处也前来见你,感动否?”
“身首异处?难道我是毒蛇猛兽?”韩梦柳抬眼望着宋益,神情慵懒。
“莫要装糊涂。”宋益起身,缓缓走近韩梦柳,“太子殿下若知道了你我从前的事,恐怕身首异处都是轻的。”
“他已经知道了。”韩梦柳拨开宋益的手,淡淡道,“不止是你,别的他也知道。”
宋益的眼睛慢慢睁大,故意做出惊讶与恐惧的神色,接着大笑起来,“那他居然也愿意,实在令人刮目相看。”捏起下巴思索,“如此说来,他对你若不是十足的不在意,就是十足的真心了。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哎呀,你我从前的确过从甚密,但因为都不愿让步,一直定不了谁上谁下,床/事总是不了了之。唯独有一回,我打赌输给你,才不得不被压了一晚。这样一想,你我这情节算是小的,太子殿下真要处置,头一个想必也不是我。”抱臂靠在桌边,神色怡然。
“许久不见,怎学会绕圈子了?”韩梦柳饮过一杯,懒懒地托腮,“究竟想说什么?”
宋益收起玩笑的神色,靠着桌面侧身低头凝视韩梦柳,“不明白。你走出的这一步,我当真看不明白。若说为了有趣好奇,这代价有些大了。若说你动了真心,”不屑一笑,“弱冠之年的太子殿下,不该是你喜欢的类型,何况是屈于人下,还要生儿育女。”
韩梦柳垂下眼帘,模糊的视线望着酒中闪烁的面孔,“此事有些复杂,很多时候,我也只是被推着做了决定。很多时候……”声音低下去,像只对内心倾诉的自言自语,“我也是将事情做出来了,却没想清楚是为什么。”
“是么?”宋益低喃,俯身按住韩梦柳双肩,“那么你今日来见我,是否也是将事情做出来了,却没想清是为什么?”
韩梦柳抬起头,平静地对上宋益渴慕的双眼。
“我信中写得清楚,你却还是来了。”伸手抚摸韩梦柳的脸,“去岁元宵一别,多日不见,甚是想念。愿与君一夕之欢,以绝前缘。”
窗外狂风起,室内酒香萦绕,烛火阑珊。
韩梦柳起身,近在咫尺的是他极熟悉又极陌生的英俊眉眼。曾经两年,他们的确事事相伴、形影不散。可并无承诺与誓言,何来前缘?
然而若说那不是前缘,今日宋益便不会请,他便不会来,小太子也不会怨。
是否他始终还是跳不出旁人的执念与世俗的眼?
“韩梦柳。”宋益低声叫着,双手扣上那修长的腰线,“长夜虽漫漫,但也不过是几杯断情的酒,一场离别的j_iao 欢。”轻轻解开腰带,剥落浅青色的衣衫,束发的带一扯,墨色长发如瀑而下。倾身上前,近两年没有碰过的身体,依旧是从前那样,冰冷得让人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