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梦柳点点头。
“哎。那你还记不记得,那回我就同你说,土木公这人看着客气礼貌,实则不动声色地就能把人气得狠狠的。我的确也有不对吧,可是我伤他在外面,他伤我在心里呐。”义愤填膺声泪俱下地将来到留仙镇后与杜松风发生的一切讲了一遍。
韩梦柳认认真真地听,最后在李怡的唉声叹气中道:“你这么想,或许杜公子也是这么想的。”
“或许?”李怡冷笑,“他一定是这么想的。一定觉得全是我的错,他都对,我要改。”
“你既然知道还纠结什么?想法行事只要是人就有不同,想办法折中,别伤了情分,也就是了。”
“可他不知道啊!”李怡一脸苦闷,“我要是同他这么说,他就会说我和稀泥、敷衍他。他就是那么个事事都要清楚明白不能半点儿含糊不留半点情面的人!我也不是不愿意迁就,可我不能事事都迁就啊!若一辈子迁就下去,那我不憋屈死了。”
“照你这么说,当真是死路一条。”韩梦柳托腮思索道,“那要不,我帮你劝劝?”
李怡一想,摇头,“算了吧。你要是劝了,他一定觉得是我让你劝的,到头来还是怪我。他心中始终认为,咱俩相识早,关系更近,所以无论你做什么,都是偏帮着我。”
韩梦柳便也笑着叹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是说此间生意结束,你俩就要办婚礼么?眼看着就是明日了,这么个闹法不行。”
“我当然知道不行,可你看土木公,气定神闲,有半点儿着急的样子么?总之我现在还拉不下脸跟他低声下气。而且就算这次劝好了,那些问题不解决还是不行,走一步看一步吧。”
“杜公子不是个有事写在脸上的人,或许他已心有惊雷,面上却似平湖?”
“错了,你错了。”李怡斩钉截铁道,“从前我也这样以为,但慢慢地我发现并未如此。土木公那些小x_ing子其实很容易表露,只是表露的方式跟一般人不同。而且他单独面对我的时候,那气x_ing相当大,什么都敢说,还平湖,那是惊涛骇浪啊。”
韩梦柳忍不住笑,“好吧,我是劝不得你了。你俩到底年轻,气x_ing都挺大。”望着李怡,他与杜松风同夏昭同岁,皆是爱冲动爱闹腾的年纪。相比起来,李怡已算是略成熟的了。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李怡愁容满面地走了。
韩梦柳刚饮了杯茶,敲门声又响,这次来的,是杜松风。
“抱歉韩公子,打扰你休息了。”
“哪里的话。”韩梦柳热络地将杜松风让进来,“许久不见,我高兴还来不及。”
杜松风坐在李怡方才坐过的凳子上,一样的愁容满面。
“听闻你与李兄闹了些小矛盾?”杜松风与李怡不同,需循序渐进,于是韩梦柳只当随意提起。
杜松风果然像李怡说的那样,目光十分警戒,“是李台说的?”
韩梦柳觉得自己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便道:“哦,今日席间我看你俩似乎有些不快,刚才碰到了李兄,就问了问。他……也挺苦恼的。”
杜松风垂下头,片刻后又抬起,双目充满希冀地望着韩梦柳,“韩公子,我此来是想请你帮忙。”
韩梦柳立刻郑重起来,“请说。”
杜松风又把头低下去,艰难纠结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韩公子,我想请你给我把把脉,看我是不是、是不是……”
韩梦柳恍然,后面的话即使不说,他也猜得到。
杜松风乃白虎体质,最易有孕最宜生育,脉象之明显使得韩梦柳刚把指尖搭在他腕上就诊了出来。于是他在杜松风极为复杂的神色中道:“如你所想。”
一瞬间,杜松风面色几经变化,高兴与无措各占四分,还有两分是忧愁。
“恭喜你与李兄。”此时此刻,韩梦柳只好这么说。
杜松风抿抿唇,“这孩子……多大了?”
韩梦柳道:“四个多月,想必种种反应已经开始,你才注意到了吧。”
杜松风点点头,“我……原本想让李台陪我去医馆看看,但现在……”
韩梦柳关切地望着他,“孩子不小了,你要注意身体,切莫忧思过度。不如我去找李兄过来?”
“别!”杜松风拉住韩梦柳衣袖,“我现下……不想同他说。”
韩梦柳惊讶,“可是……”
“现在同他说,好像我故意求他似的。”杜松风声音低下去。
韩梦柳心想,他与李怡想得当真一模一样,难怪是一对了。
“韩公子,你先帮我保密,好么?”杜松风双目恳切,“我俩尚未成亲,总觉得怪怪的,当时就该用上避孕的药,都怪我。但我会好好留下这个孩子的,只是还未想好怎么说,先缓缓。毕竟一说有了孩子,势必又要以孩子为先,很多事情又会糊弄过去,我觉得我俩还是不能糊弄。”
韩梦柳听懂了,其实李怡与杜松风心中皆明白,只是两人正好都堵在一个牛角尖里怎么都钻不出来,如若自己不能想清楚拐个弯儿退出来,旁人说再多也是无用。何况也做下了同样决定的自己,又有何资格去评判杜松风呢?
“好。今夜我只是帮你看诊,绝不多言。你若有需要,一定再来找我。”
“嗯,多谢韩公子。”杜松风难得笑了,起身告辞。为了明日的点花会,他与李怡今夜都就近宿在这客栈中。客栈被如想阁包了下来,他们可随意挑选喜欢的房间。他与李怡……依旧分房。不过他俩毕竟尚未成亲,外人面前分房也是应该的。
只是他俩的事情必须要尽快解决了,否则……
杜松风坐在床上摸自己的小腹,如今那里已有了一点轻微的隆起,眼看着就该大起来了。
韩梦柳将李怡与杜松风的种种思索一遍,起身外出去敲宋益的房门。宋益刚换上中衣,看到韩梦柳立刻满脸堆笑,“深夜到访,莫不是柳公子改主意了?”
韩梦柳将门闭紧,转身道:“是有事求宋总镖头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虽然傻儿子的二包子比阿梦的二包子发现得晚,但是比阿梦的二包子大~~~
第59章 居然又被打劫了
十一月初六, 大吉。
午时鞭炮噼里啪啦响,红绸拉开,朱红色匾额上现出“如想阁”三个烫金大字,留仙镇分馆正式开张。乐曲声响, 一红衣少年从帘幕中走出, 柔弱无骨的身体翩然舞动,引来台下一片叫好。
李怡身为评判, 坐在视野最佳的位置, 用着最好的茶水点心,望着大厅各处或雍容大气或精美灵巧的布置以及台上姑娘公子周身漂亮的衣裳首饰, 心中无限感慨。
三个多月, 种种用功努力,今日功德圆满。
扭过头看, 比起其他评判及客人或含笑或期待,旁边席位上的杜松风平静自若,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李怡便看着那如梨似桂的面庞失了神, 突然四周一静,接着传来由弱渐强的苍劲琴音,七弦轮拨,一笔一划地勾勒着高山流水、流云青松,奏出整个空明天地。
“好琴。”绮乐馆流芳姑娘赞道。
轻纱帘幕拉开一半,端坐的琴师面沉如水眉目如画,正是竹歌。
宾客们低叹,却不拊掌, 怕扰了这阳春白雪。
帘幕再拉开,低叹更胜——蔷舞踏着轻盈的步伐在竹歌身边如蝴蝶般舞动,长发松松一绾,细眉斜入鬓,眼尾点花钿,肌肤白胜雪,玉指纤如叶,尤其一身飘逸的舞衣,淡雅的颜色随着舞姿一笔一划地点染,裙摆如波澜远去又适时收回,衬得她超凡脱俗,飘然若仙。
这件舞衣,正是杜松风亲手绘制的样品,最后由男裳改为了女裳。
竹歌与蔷舞虽未交流,却无比默契,那并非训练所致,而是心意相投,自然自发。仿佛舞台上正该有他们两人,无论少了谁或多了谁,都是遗憾,是错误。
众人皆入了迷,韩梦柳低声赞道:“劲竹蔷薇,清曲曼舞,天作之合。”
李怡心想是啊,明明是两情相悦天生一对,为何要受世俗种种束缚?过往如何、身份如何、有那么重要么?x_ing情想法,又有那么重要么?
再看杜松风,那家伙垂着头,心事重重的模样。他是否也在想着他俩的事情?
申时点花会结束,蔷舞当仁不让地夺得女倌花魁,男倌中竹歌亲自调/教的知梧公子亦是新秀中的佼佼。如想阁像所有勾栏一样,在甜言蜜语中迎来送往,李怡与杜松风将琐事处理完,功成身退。
一桩生意虽有波折,但最终做得漂漂亮亮宾主尽欢。
李怡去结了赁下的小院,离开时颇有些难以言表的不舍。毕竟这是他俩最初同住之所,在这里发生了不少事,虽然大多是不快,但……依旧有幸福。
晚上宿在如想阁包下的客栈中,翌日一早,李怡邀韩梦柳同回京城,韩梦柳却说与宋益还有事,暂时不走。李怡不便说什么,打好行李领着杜松风上马车。原以为这一路恐怕仍是一个打盹一个看书,谁料出发不过一个时辰,突然天降意外。
马车猛地一停,李怡与杜松风剧烈地晃了一下,听车夫在外惊恐地喊了一句“你们要干什么”,杜松风不由地投给李怡一个惊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