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池秋还在努力。
系统在脑海里反复示警,诺鲁特兽的强悍攻击就在身侧激烈爆开,陆池秋却像是全然没有察觉。将自身安危彻底交给了庞大的纯黑机甲,专注而耐心地一点点扳正卡扣,让它回到能够被顺利打开的状态。
宇宙中无法传声,沉默的庞大机甲焦灼闪烁着灯光,打出“速归”的联络灯语。
防护服密不透风,陆池秋微仰起头,被汗水模糊的视线里,灯光晕开朦胧的温暖光团。
是要回去的。
他们一起回去。
最后一点变形被重新修正,卡扣忽然弹开,庞大的能源仓失去牵制,在惯x_ing下朝渺小的人类碾压过去。
陆池秋想要闪避,力气耗尽的身体却已做不出相应的反应。眼前视线迅速暗下来,眼看就要被撞离机甲,身上用以固定的藤蔓却忽然奋力一扯,将他整个人堪堪拖开。
舱口被短暂打开,顾归没有任何防护的身体探出来,深黑瞳孔几乎灼起烈焰,一手牢牢拽着藤蔓,将他用力扯回机甲内,牢牢锁在怀里。
脱飞的能源仓没多久就在诺鲁特兽群中爆炸,十几头诺鲁特兽瞬间蒸发得不留痕迹,离得近的几台机甲也被爆炸的余波引得巨震,仓促向后加速退开。
幸存的兽群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被眼前剧变惊得心生惧意,迟疑一瞬,头也不回四散逃开,转眼就不见了影子。
顾归的机甲离得最近,受到的波及也最大。陆池秋的胸口才生出瘀滞涩意,就被顾归牢牢护住,清冷沉静的精神力瞬间铺散,将一切威胁都稳稳挡开。
陆池秋在他臂间仰头,想要眨去流进眼里的汗水,防护服的搭扣已经被打开,粗糙温暖的指腹轻柔稳定地拂上来,替他拭去眼中咸涩。
陆池秋闭上眼睛,在探过来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那只手却没有像是每次一样温存回应,只是又拧开一瓶身体修复药剂,仔细地给他喂下去。动作稳定而自持,严苛得几乎彻底符合最标准的急救流程。
顾归将他箍在胸前,单手熟练地cao纵着机甲,切换备用能源,探测剩余兽群动向,发布返航命令,整个人冷静得像是一台编好了程序的机器。
闷热的防护服被打开,陆池秋闭上眼睛,汗s-hi的额头贴上肌骨强悍的胸口。
身体和心神受到的压力太大,在确认了安全之后,系统就放开了对他身体的限制。
不知道是假酒的后劲太强,还是他刚刚又喝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强烈得不容忽略的醺然不知不觉笼罩了他的意识,他却依然听得清楚——
顾归的胸膛里,正传出从未有过的激烈心跳声。
*
机甲落地,危机暂时解除。
军团长们的机甲也已落地,所有人都看到了元帅那边的异样,也意识到了防线出现的失误。急匆匆凑到一圈想要弄清是怎么回事,却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元帅面沉似水地抱着元帅夫人走下机甲,身形一转,将人圈在了机甲下的不大空间内。
精神力巨鹰转眼张开双翼,将两人所在的区域遮挡得严严实实。
顾归没有动,低头望着怀中依然唇色淡白的爱人。
近乎麻木的强烈疲惫渐渐褪去,想起自己又一次的擅作主张,陆池秋心神虽然莫名得朦胧混沌,却依然隐隐约约生出些忐忑,抿了唇轻轻扯他袖口:“顾归……”
帝国元帅近乎凝固的身形微微一颤。
就差一点——
就只差那么一点,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陆池秋被能源仓砸中,然后在爆炸里彻底消散,不给他留下半点儿能找得到的痕迹。
如果不是怀中的身体依然真实可触,这样的恐惧几乎已将他彻底击垮,甚至不得不彻底封锁全部情绪,才终于将理智保有到将一切任务完成。
必须要改。
即使心里再不舍得,强烈激荡着的心神也在提醒着他——如果每次都是这样轻易放过去,陆池秋可能又会在某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一声不吭地跑出去,投身进足以将他撕碎的危险里。
然后说不定哪一次,他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哪怕只是稍想一下这样的可能,都让他疼得几乎站立不稳。
顾归身形绷得愈紧,手臂依然稳妥地圈着,一只手却已将怀间的身体翻了个个儿,抬手照着屁股打下去——
……
哪舍得。
落下的时候力道就收得差不多了,手臂筋骨肌r_ou_绷得几如钢铁,落下的力道倒更像是极轻地一拂。
顾归根本下不了手,闭上眼睛冷静良久,心神彻底归位。颓然地叹了口气,翻过小妻子的身体想要蹲下和他好好讲道理,却被眼前面庞上的泪痕引得一怔。
陆池秋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重新隐隐发烫,浅白的唇色泛起一层淡淡的红,黑眸光芒眩散,蜷着身子窝在他臂间,眼泪顺着清秀脸颊落下来。
元帅瞬间手忙脚乱,不迭将人拥住,抬手去替他抹眼泪:“怎么了?不说了不说了,咱们回家,我抱你回去好不好?”
陆池秋抿着唇无声抽噎,胸口起伏着,掉着眼泪含混开口:“你打我……”
……
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摸一下!
冷静下来的元帅瞬间惊恐,掏出自己喂给他的那瓶皇帝塞给自己的澳卡星代购改进版身体修复药剂,视线在上面百分之四十的酒精成分上一扫,思绪瞬间懵成了一坨。
第99章 这个对象我罩了
……
在一干军团长近乎惊恐的注视下, 一片嗜血藤拔地突兀而起,凶悍的精神力巨鹰晃了两晃, 无声无息地漏气瘪了下去。
腾起的烟尘里,他们英明神武力挽狂澜的元帅正抱着哭得噼里啪啦的小妻子,手忙脚乱地连道歉带劝哄。元帅夫人蜷在元帅结实强悍的臂弯里,眼睛一眨,眼泪就啪嗒啪嗒地砸在元帅的手背上。
军团长们觉得他们的元帅很可能已经被砸懵了。
被砸懵的顾归手足无措, 半点顾不上精神力屏障已经和心态一起彻底崩溃, 搂着喝了假酒的爱人小心拍抚:“不哭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下次再也不打了, 等回家就让你打回来, 打几下都行……”
眼下的情形又不算紧急, 系统不帮忙压制醉意,任凭喝了假酒的宿主醉得结结实实, 趴在元帅的怀里委委屈屈抹眼泪:“三下?”
“三十下,你亲手打。”
顾归握了他的手柔声哄着, 拿掌心细细替他擦净眼泪:“不哭了,好不好?”
精神力小仓鼠咻地钻进角落, 第一军团长打了个哆嗦, 趴在嗜血藤上目露惊恐。
他们元帅打元帅夫人了!
还把徒手碎桌子的元帅夫人给打哭了, 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想象不出能把元帅夫人打哭得是多狠的力道, 第一军团长忧心忡忡, 觉得自己似乎不慎撞破了元帅家光鲜的外表下复杂的黑暗内幕。
元帅夫人枕在元帅的肩头, 水汽还从黑润眸底往外止不住地涌着,一边抬手抹着眼泪,一边尽力想要数清三十次和三次哪个更多一点。
精神力仓鼠偷偷往上钻了钻,踩着机甲轮子转了两个圈,焦灼地思考着要不要去安慰元帅夫人。
“让他们一周内就把机甲做好给你玩,我亲自带你。”
顾归亲着小妻子额前的短发,掌心在单薄脊背上耐心地慢慢顺抚,继续柔声哄他:“想怎么玩儿都行,要是觉得虚拟训练场不过瘾,我们就去找个诺鲁特兽群,好好地打一场。”
陆池秋抬起头,被他顺利带偏了注意力,润着水汽的黑眸眨了眨:“银色的?”
“银色的,我特意嘱咐他们了。”
眼看找到了哄好爱人的希望,元帅目光一亮,毫不犹豫卖出部下:“正好明天维修,我一会儿回去,就让第一军团长那架换个别的颜色,就你一架银色的,刷两遍漆,还加荧光粉。”
第一军团长:?!
酒意被风一吹就涌得更厉害,陆池秋揉着眼睛,困得已经有些睁不开,却依然艰难的保有着一线良知:“第一军团长会不高兴……”
“让他漆彩虹色的,他不会不高兴。”
顾归神色愈柔,看着小妻子浓睫上还挂着的晶莹泪珠,无奈一笑,抬手抹去爱人睫间水色:“我觉得他挺适合这个的,飞在咱们后面也好看……”
第一军团长:?!?!
陆池秋仰头望着他,眩涣眸色努力凝聚,仔细想了一会儿,眉眼终于融融弯起来,抬手去碰元帅被落日镀上一层淡金的睫尖:“好看。”
哄一哄就笑了。
小妻子即使喝醉了也乖,望着润黑眼眸里盈满的细碎亮芒,顾归心头暖流淌过,把人往怀里护了护:“再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就好。”
虽然很想把小妻子哄得再高兴一点儿,却毕竟还有额外的事要处理完。顾归握着那只找不准落点的手,放在唇边碰了碰,抬头直起身,眼里的笑意淡下来。
他还有些事必须弄清楚。
政治斗争是政治斗争,无论如何都是不该干涉到作战上的。
他愿意忍耐这些人,是因为他除了是军部的元帅之外,还是帝国权力巅峰的第二人,身在其位,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些也都由不得他——所以他也宁肯眼不见心不烦。
可一旦有人把手伸到战时,他却不能再视而不见。
其他的事情可以交由皇帝和调查组负责,他至少要把破坏防线的叛徒找出来,无论作战能力多强,这种人都不能再留在军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