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把人藏在心里就好了。
藏在心尖上,拿心血裹着,谁也伤不着,谁也碰不了。
顾归深吸口气,尽力眨去眼底潮气,正要撑身坐直,却忽然被下方的异样吸引了注意力。
凛冽的寒风里,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高喊着,蹦跳着,朝巨鹰拼命挥手——他听不清那些人都在说些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精神力传递出的亲近和信任却毫无保留地完整传达过来,形成无形的温暖力量,不断注入他的精神海内。
本该列队修整的军部,制式机甲轰鸣着缓缓腾空,沉默地排开最高的致意。
顾归低下头,神色渐渐和缓下来,巨鹰回以清越啼鸣。
陆池秋动了动,在他怀里睁开眼睛,让系统暂时帮自己压制了酒意,撑身朝下望去。
人们有时候会短暂的忘记一些东西,甚至会在被蛊惑和煽动时做出错误的判断和选择,可他们毕竟是会改的——大部分人心里都依然存着善意,那一点光明可能会被暂时遮蔽,但只要给他们机会和时间,依然会以更加汹涌激烈的姿态反扑回来。
在原本的剧情里,人们也一样是后悔了的。所以才会有后来的游-行和改革,直到很久以后,对顾归的缅怀也依然没有停止过。
只是那时候已来不及,煽动和蛊惑出现在了最危急的战时,哪怕稍有迟疑都足以致命,在他们后悔时,始终守护着他们的元帅已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来不及就是来不及,即使再后悔,再懊恼,再缅怀,也都已再无法传达得到。
可这一次却还有机会。
迎上顾归的目光,陆池秋翘起唇角,眼里露出笑意,却忽然觉出爱人的神色似乎隐约有异。
陆池秋眨眨眼睛,拉着系统搜索了录像,身形错愕一僵。
他哭了。
还闹。
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去玩顾归的眼睫毛。
还拿嗜血藤把系统列出的反派名单都给绑了。
……
从来没真正喝醉过的系统优秀实习员工脸上倏地滚烫,一头扎进巨鹰颈间的毛毛里,身形一滑险些坠落,被顾归眼疾手快地捞回怀间,照鼻尖上轻咬一口:“酒醒了?”
陆池秋:“……”
顾归轻咳一声,掩去唇角笑意,展开大氅把他重新裹住,让巨鹰往家里落下去:“醒了就好,约定的还算数,等回去我就让你打我,三十下——”
小妻子显然是用精神力强制醒来的,体内的酒精没有代谢出去,这样清醒依然会难受。
顾归不愿在这种时候说正事,尽力说着轻松的话想要逗他笑出来,却忽然被陆池秋轻轻握住手指。
顾归微怔,落下目光望他。
“应该打……”
陆池秋抿抿唇角,见他依然愣着不动,主动趴了下去,抱着巨鹰把身后亮出来:“是我不对,所以应该打。”
在被顾归拉回机甲里的时候,他其实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他忘了顾归会那么难受,就像他看着顾归遇险一样难受。
这样牺牲自己去保护爱人的办法,是只有在彻底无路可选的时候才能走的——他能够体会顾归那时的心情,如果换了他,他大概也会焦灼难受到恨不得做点儿什么平时绝不会做出来的事。
顾归怔忡半晌,唇边笑意渐渐淡了,尽力笑着去拉他的手,抱着人搂回臂间:“好了,都过去了,先不说这个……”
温热的身体贴上来,真实鲜活的气息无限贴近,顾归身形微顿,终于再说不出话。
那个时候,是真的……太难受了。
看着爱人为自己涉险,却没有能力去阻止,甚至没有能力去更多地帮忙和保护,只能在强烈的自责和惶恐间徘徊——他甚至不想再去回想那时候的情形,可一闭上眼睛,深黑夜幕里的那道身影就能瞬间惊得他一身冷汗。
太难受了。
顾归低下头,嘴唇蹭着陆池秋柔软的短发,沉默良久才终于轻声开口:“下次……不这样了,行么?”
陆池秋仰起头,柔澈黑眸安安静静地映出他的影子,轻轻点了点头。
“我也不了,我们这回做的都不好。都得长教训,下次就一起开机甲去收拾它们——其实这次你要是开了机甲,我们说不定就不会遇险了。第一军团长的水平还是和你差的太多,也不知道给他三十年能不能赶上来……”
顾归眼里拼命发涩,只能全无章法地找着话唠唠叨叨,尽力掩饰着喉间哽咽。眼看话题已找得差不多,正要再说说天真蓝风真冷家怎么这么远,陆池秋却忽然抱住他的肩膀,仰头吻上来。
真实的,温暖的,生动而鲜活的气息。
活着的陆池秋。
还是第一次这样感谢某一刻眼前的现实,顾归深吸口气,尽力cao纵着巨鹰落在家中的庭院里,收紧手臂回抱住他。
陆池秋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了。”
顾归身形狠狠一僵,咬紧牙关呼吸愈促。正要朝小妻子尽力露出个沉稳柔和的笑容,巨鹰却忽然一甩翅膀,将两个人乱扔进藤网编的吊床里,一蹬爪坐在地上,张开翅膀哇哇大哭起来。
第100章 这个仙尊我罩了
后来听说元帅把他家鹰扔出去不准回窝, 结果自己大半夜冻得瑟瑟发抖,嗜血藤悄悄蔓出去, 把鹰搂怀里抱着团成一团儿蹭顺了毛,一家人才总算安安生生睡了个好觉。
而军团长们写了一宿的一万字汇报综述。
顾归这样毫无保留地爆出身份,依然在军中和民间激起了不小的波澜,却同政客们原本所预料的情形差出了十万八千里。
近来仗打得实在太多,又都是稍有不慎就可能毁灭整个星球的硬仗, 民众的认识或许还不够深刻, 打惯了仗的士兵们却都看得清楚——要不是有那架纯黑机甲始终悍然坚守在最前方,他们一定早就被狂暴的兽潮吞没了。
有过这几场打得艰难的鏖战摆在面前,军中是最先接收元帅非A身份的, 即使有少数早被安c-h-a进来的反间声音, 也被写综述写得焦头烂额的军团长们悍然出手镇压, 直接开除军籍扔出了军部。
元帅发出了最高备战令,整个索林帝国都在为接下来要面临的生死存亡做好准备, 谁也没有时间再理会反对声音的垂死挣扎。
足以毁灭整个星球的诺鲁特兽群马上就要入侵,那些政客却还在打着元帅的主意, 想要趁机摧毁唯一可能拯救星球的英雄,甚至逼得元帅主动作出了辞职的声明。
民众的怒火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高峰, 不少人甚至走上街头, 呼吁着取缔对alpha、beta和omega的固有限制。皇帝趁机颁布了废除身份限制的条例, 扛着半个帝都的压力强制推行, 对身体影响更小的抑制剂也被拨了三亿星币的研究经费, 即日开始正式投入研发。
到了顾归带军出征之前, 国内已经被调整到了最后顾无忧的局面。
陆池秋的机甲最大程度仿照元帅的做了出来,撤去了大部分用不上的热武-器,又额外将所有用得到的冷兵刃都加了上去。顾归亲自带着他驾驶机甲堵截小型诺鲁特兽群冲杀过几次,一直到确认了他已经完全掌握机甲的cao纵,才终于彻底放下心,将那艘银色星光的机甲也编入了迎战的编队中。
同样凶悍的一黑一银两艘机甲威风凛凛地伫立在最前方,银色机甲上特意镀了层荧光粉,投入宇宙后,只要迎着光线一晃就能显出盈盈星海,每次陆池秋驾驶着机甲冲入兽群,都能划开一道耀眼的银色流光。
第一军团长抱着自己的彩虹机甲眼泪横飞,谁哄也哄不好。
诺鲁特兽战斗产生的余波太过激烈,军团必须要在兽潮到达星球之前就出动将其拦截在宇宙里。眼看第二天就要出征,第一军团长的精神力依然难过成了一张大片鼠饼,捏都捏不起来。
一群军团长劝得心力交瘁,心态崩得正要去找元帅,去澳卡星巡视的第十三军团长已经分开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第十三军团长是皇帝的亲弟弟,不喜欢继承皇位,只喜欢开着机甲打架。军部里除了元帅,就只有第一军团长次次都能打赢他,两个人几乎见了就打,在众人眼中从来没什么关系可言,说是死对头倒是差不出太多。
第一军团长的机甲涂料还没干,抱着哭上了一身彩虹色,十有八九是要被第十三军团长嘲讽的。军团长们提心吊胆地准备着上去拉架,却眼睁睁看着第十三军团长摸出两块澳卡星特产动物蛋糕塞进了第一军团长嘴里,把还在呜呜咽咽的人糊了个结实。
第一军团长叼着仓鼠形状的芝士蛋糕忿而抬头,不及抗议,已经被第十三军团长扛在肩膀上,跳进了彩虹色的流线型优雅机甲。
第二天早上,第一军团长开着拴上小气球的机甲,高高兴兴地和整个编队一起投入了茫茫夜空。
还在身后喷了一溜彩虹色的尾烟。
……
战场在一片彻底荒芜的星沙带间。
纯黑机甲亮起引航的翼灯,光芒将仿佛永恒黑暗的星沙带照得亮如白昼。曜目光圈的中心,一道银色流光紧紧追随而上,在夜色中划开凌厉光束,
超粒子炮聚集起滚烫热度,在黑沉夜幕中绽开炫目的璀璨光华。
激烈的战火才刚刚燃起。
*
陆灯回到主世界,已经是十多年以后的事了。
那场战役持续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在举国上下的倾力配合下获得了全胜。诺鲁特兽逃得不见踪影,它们留下的痕迹却依然可以确保其他兽群几十年内都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