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只是轻轻皱眉,一声不吭,搂着她的胳膊圈得更紧了,所有的高傲与威严在她面前荡然无存。
不能松手,否则小玫瑰会跑掉。
而实际上,江心言只能在房间里面活动,等同于被软禁着,就像一只养在笼子里的鸟,她渴望回到天空,却已经不记得要如何扇动翅膀。
“心言,你答应过会留在我身边。”
“那你也答应过不杀我朋友!”
两人的眼泪同时掉了下来,如此默契。
伊丽莎白埋头在她颈间,抽泣着小声道:“原谅我吧,心言…最后一次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没有怪你,谈何原谅。”
“来,打我,使劲打。”说着捉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扇。
江心言挣扎着抽回手,偏过头:“我想睡觉,你出去。”
“我看着你睡。”
“你想气死我吗,伊丽莎白?”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还是舍不得对着这张吻过无数次的脸发脾气,又恨自己没用,心里一急躁,不争气的眼泪越流越多。
沉默良久,只能听见低低的抽泣声。
伊丽莎白捧着她的手吻了一下,站起来,擦去眼泪:“那你好好休息…我一会儿再来。”
呆在这里惹小玫瑰嫌弃,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何时变得如此脆弱,一点点小玫瑰的冷眼都受不得。
说着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房间。
“别来了!”
踏出房门之际,背后传来江心言充满怨念的怒喝,她的身子不觉微微颤抖,心口一阵绞痛。
关上门,她又恢复了面具脸。
.
坐在书房,伊丽莎白听塞西尔唠叨了一堆,神游到九霄云外,支着下巴呆呆地凝望着纸上的方块字:江心言。
下面是一句话:江心言爱伊丽莎白。
笔画很多,写起来又慢又麻烦,她不止一次吐槽过东方人怎么会用这种影响办事效率的文字,直到小玫瑰举例给她解释,方块字其中的文化底蕴,她才觉出一丝趣味。
唇角轻扬,她不自觉笑了起来。
“陛下,您有在听吗?”
“什么?”
“……”
塞西尔叹了口气,无奈地捋着胡子:“北部边境有一支苏格兰武装队伍,与我们的驻军发生了小规模冲突,起因是为了一车粮食,苏格兰人声称粮车被我们拦下并洗劫。”
“是吗,我正愁找不到理由出兵。”
“???”
“这次是苏格兰动武挑衅在先,那么我也不客气了。”眸底精光一闪,她狡黠的笑容有几分诡异,心里念着小玫瑰,语气更重了些。
玛丽啊玛丽,搞出这么多事,给她走着瞧。
“可是陛下,那车粮食是苏格兰买的……”
“只要在我国境内,就是我们的。”
“……”
这蛮不讲理的姿态,让他刮目相看,还以为他的女王只会以退为进,满嘴“仁义道德”。
伊丽莎白拿起羽毛笔,蘸了墨水,开始在纸上写小玫瑰的名字,漫不经心道:“就以苏格兰边境流寇挑衅为由,我们加倍打回去。”
“您在法国事务上可没有这么积极……”塞西尔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料,被顺风耳附身的伊丽莎白听见了,抬眸丢给他一记犀利的眼刀:“少废话,多做事。”
“我是为您着想啊……”
“闭嘴,刚才我说的立刻去办!”
“是……”
少了塞西尔的书房安静得出奇,空气中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轻微声响,沃辛汉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玩着手指,时不时忐忑地瞄几眼醉心写方块字的女王。
他到底要不要主动请罪呢?
那天没看住江心言,坏了女王的大事,闹得那两口子j-i犬不宁,他心里很是愧疚,觉得自己要负很大责任。
“陛下……”纠结半天还是开了口。
伊丽莎白迅速打断了他,头也不抬:“看个人都看不住,向你这半年的俸禄告别吧。”
“……”
面瘫脸抽了抽,一脑袋黑线。
“陛下,我…最近手头紧张。”
“少跟我哭穷,上次赏你那么多财产。”
“可我现在不是一个人花了……”
原本呢,沃辛汉是挺有钱的,他一个糙汉子用不了多少,但是这两年辛苦运作着情报网,各种打点奖赏,花的都是他私房钱,要不是手里有葡萄酒专售权,能赚点外快,不然光靠那些俸禄根本养不活家中娇妻。
突然,伊丽莎白扔掉了笔,烦躁地拧起眉,抬眼瞪他:“心言现在跟我闹掰了,你还敢在我面前秀?要不是你没看住她,会变成这样吗?你不是一个人了,马上我就是了!”
“……”
“她说她要回家,噢…上帝…”凝视着纸上刚写好的字,声音哽咽。
面瘫脸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很自觉地低垂眼眸,不去看她可能要哭出来的委屈样儿——这个时候要照顾一下女王的自尊心。
“我认为,放江小姐回去故乡是最好的选择。”
“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恼怒。
沃辛汉顿时就怂了,闭上嘴不再说话。
“心言…我的心言……”
“怎么办…”
伊丽莎白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她现在已经无所顾忌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小玫瑰,真是悔得她肠子都青了。
“我建议过您不要公开处刑,最好暗杀,然后嫁祸给别人,可是……”
“都怪你!”
“……”
他就不该多嘴,火烧自己身上来了吧。
.
伊丽莎白打定主意坚决不放小玫瑰回家,派去看守的侍卫从两三个增加到十几个,而照顾江心言的侍女则每天轮流汇报情况。
僵了几天,她发现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范围,因为,小玫瑰开始绝食断水了……
第一天,食物被原封不动地拿出来。
第二天,依旧。
第三天,水也开始不喝了。
第四天……
“心言,求你了,吃点东西好吗?”
“别这样惩罚我……”
床上躺着的小人儿瘦了一大圈,本就没几两r_ou_,现在更是皮包骨,小小的身子缩在被窝里,露出惨白死灰般的脸,目光呆滞空洞,曾经明净清澈的黑眸里只剩一片死寂。
伊丽莎白坐在床边不断地恳求,捧着她形同枯槁的胳膊手一遍遍亲吻,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脸颊,重重地砸在她温热的皮肤上,晕开一朵朵咸涩的泪花。
“心言…”
没有反应,当她是空气。
事实上,江心言已经饿得头晕眼花,口干到嘴唇发裂,嗓子灼痛,连眨眼都觉得费力,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就这样死过去,既不用忍受自己时不时的心软,也不用承受这些令她难以释怀的事。
曾经自信阳光的她,这一刻无比懦弱。
好想回家,即使横渡大洋的那个东方国度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家。
“放我走。”
“别,心言……”
“那就让我死在这里吧。”
伊丽莎白愣住了,红肿的双眼微微低垂,泪珠挂在她纤长卷翘的睫毛上,伴随着身体的抽搐而轻轻颤抖,灰蓝色的瞳孔里放大了弥漫着悲伤的绝望,她握紧爱人的手,力道大得仿佛要捏碎那脆弱的骨头。
平生最恨威胁,但是这次,她不得不妥协。
“好……”她松开手,勾起唇角自嘲的笑,“我放你走,让你回家。”
“骗子。”
“我不骗人,只要你别再折腾自己。”偏过头,捏了捏鼻梁,心口窒息的疼痛让她必须不断地深呼吸。
“你会孤独一生。”
“是啊,我会用一生的孤独来赎罪……”含泪笑着点头,咬破了下嘴唇,舌尖尝到一点血腥味。
自己这是活该,不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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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队起航那天,是五月十九日。
这一天,属于伊丽莎白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她破天荒地没有去格林威治宫纪念母亲,也来不及兑现给小玫瑰过生日的承诺。
她站在海岸边,任由咸s-hi的海风吹乱额前的碎发,那一缕热烈耀眼的红发飘扬纷飞,不时遮挡住她远眺的视线,当最后一艘船的船帆逐渐消失在海平面上,意味着,她眼睁睁看着爱人离自己而去……
没有告别,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连她来送行,都是偷偷摸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