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犹豫了一下:“负责抓捕的是娜塔莎……她那种人执行起任务是怎样的,所有人都清楚。你们……你们如果真的选择抵抗,别伤到她了。”
“你为什么能知道这个计划?”黎朔说。
“我是专组成员,在和你们共同执行的任务里,都起到监视者的作用。毕竟以我和你的这种关系来说,所有人都相信我的报告很客观,不会偏袒向你们。”尼坤说,“在今晚之前,我确实保持着绝对的客观。”
“如果是在法庭上,我可能也帮不了你们。娜塔莎向车站提出重新审查叶淮的案件,回去后,我暂时也会被限制行动。
“当年我记得你也是猜疑的人之一,并且把这份怀疑留到了今日。说实话,我并不在乎你这些年断断续续在查这件事情。”
他苦笑了一下:“但是她……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呢,明知道这种涉及我的案件,举报和复查都有人抢着第一时间告诉我。x_ing格和年龄决定她的权力远不如车站真正的高层,换了另一个人,指不定打击报复就来了,但她还是这么去做了。”
“你这不是也没选择把案件压下去么?”黎朔搭着他肩,“打击报复什么的就更是没影了。兄弟认了吧,反正该查清的都会查清的,你的时间还有很多。”
尼坤难得没把黎朔的手给甩下去,只是笑了笑。长期cao劳和早年的战场生涯,让他鬓角生出了些许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白发。
本来他这种注重形象的人,一直都会把它们染黑,然后梳得整整齐齐。可最近也许是太忙了,要cao心的事情有太多,他没时间去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
此刻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他显得疲倦,背也没挺得那么直了。
他说:“黎朔,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都没好好喝过酒。”
他又笑了一下:“你说要是徐承看到我们俩今天的模样,又会说什么?我们可混得都不大好,都要上军事法庭了。”
“以他的x_ing格,大概直接冲到总站长那里去据理力争了。”黎朔说,“他以前当你副官的时候不就是这样的么?只要一点质疑就会去反驳。明明不是个话多的人,也只有这种时候会说多点了。”
“也是啊。”尼坤说,站起身,“我要说就这么多了。”
黎朔问:“所以,为什么告诉我们?”
“因为我觉得以野蛮人的智商,根本玩不起这些所谓的y-in谋诡计。”尼坤的声音带了些疲惫感,他伸手推开了门走出去,“就这样吧。”
门关上之前,他的身形又顿了一下:“老朋友,祝你好运。”
第43章 歌声已朽(42)
“到时间了。”尼坤在门外咳嗽一声, 敲了敲房门。
两秒钟以后房门开了, 娜塔莎画了浓妆,穿了曳地的红色长裙。她本来就生得极美, 即使是眉间仍然跟凝了霜一般,也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接近。
本来一般情况,这该是温婉女士被绅士邀请的和谐场景, 但娜塔莎从来不具备散发这种情绪的潜质。
下秒她迈步,轻轻推开尼坤伸来的右手, 独自向前。高跟鞋狠狠踩在厚实地毯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似就要步入战场。
反观她身后的三人,尼坤急匆匆地要跟上她的步伐, 但又找不到话题,只能保持不尴不尬的距离。夏一南懒洋洋地拖着步伐,活像刚从实验室里熬夜出来, 黎朔在他身边哼歌,看神情仿佛在阳光海滩漫步。他们除了衣着还算得体, 实在没有什么像样的舞会模样。
在某个拐角之后,楼梯的上头有什么东西按捺不住,微微动了一下。
那倒不是希尔德的蝙蝠。娜塔莎注意到了这动静, 抬眸,招呼到:“阿尔杰?”
楼上那男孩听到呼唤, 不再犹豫, 几步跨下台阶。那是曾经与她同乘一辆车的年幼监视者, 如今笑得虽然还有些拘谨,但好歹有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
他的右手上缠了些绷带,点点血迹从其中透了出来,分外扎眼。
“怎么搞的。”娜塔莎微微俯身,拉过他的手,“不是和你说了么,训练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
“我今天试了你教我的新招式。”男孩说,“但是太难了。”
“慢慢练习总会好的。”娜塔莎说,松开了手,转而拍拍他的肩,“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战士。”
这下阿尔杰笑得灿烂了许多,这些天他和娜塔莎的关系突飞猛进地变得好起来。他学到了很多来自军队的专业搏斗姿势,对娜塔莎更是喜欢。
一旁的尼坤再次咳嗽了声,提醒娜塔莎时间不够了。于是娜塔莎笑着最后同男孩说:“还有,你是一个很好的人。”
“来了来了。”黎朔赶忙拿手肘捅捅夏一南,压低声音,“孔雀最爱的经典台词。”
夏一南是记得这么一回事了。在很多年前的军部,徐承刚刚牺牲——这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他为了保护就在身边的副官,被呼啸而来的子弹穿透了胸腔,跳动的心脏夹杂鲜红绽放。
他回来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天幕都是y-in沉的。棺材载着他,装了荣誉勋章回到总部。葬礼上尼坤没有撑伞,黑色军装,头发被雨与风亲得有些凌乱。这么多年一同征战的回忆,与白玫瑰一起,被s-hi泥土填上、窒息、湮灭。
后来是尼坤很长时间的消沉。这场战役是在他指挥下产生的,虽然目的是达到了,但他并不能完全抛开多余的情感——他对那几个在指挥中的小失误耿耿于怀。
谁都知道这样的失误难以避免,也并不能害死太多的人。可万一呢?
“要是当时我……当时我没有这样下令,他说不定就活下来了。”在某次会议结束后,尼坤这样和黎朔说,揉揉眉骨,“他还想找你切磋的。”
当时黎朔难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低声应了一句。
再过几个月,平城市军部来了一位年纪很小的女战士。她x_ing格刚毅,做事雷厉风行,整天冷着一张脸。
她属尼坤手下,见面的第一天就抱着堆积如山的资料,放到尼坤桌上:“将军,这是以往所有还未被研究完的战斗报告,我认为还有继续研究的价值。”
那些资料放在桌上,足有她人那么高了。尼坤透过两大沓纸的缝隙,看见她白皙如雪的脖颈和下颚,与燃烧着某种火焰的碧色眼眸。这是一个见了就忘不掉的人。
出于职位关系,两人的接触并不多,再次说上话已经是半年后的战场上了。
那时启示病毒爆发得轰轰烈烈,战场上满是感染者的嚎叫。在以几人之力拼杀出死局之后,尼坤和她躲在半截掩体后,几乎脱力,周身能用的只有一把高周波刀。就在他们身后,教授正在给黎朔包扎伤口,血向外涌怎么也止不住。
“将军,”在短暂休息后,娜塔莎对尼坤说,“我有听闻之前的战役。但我觉得,责任并不在您。”
这句话很多人都对尼坤说过。尼坤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提起,简单应了一声。
“还有,”娜塔莎脸上沾满泥尘,眼中却明亮,天光都落在其中,“您是一个很好的人,应该有更多的自信。”
就这一句话,奠定了她在尼坤心中这么多年的地位。说是见色起意也好,解释成木桥效应也罢,这种话尼坤听过很多次,但就在那天尸痕遍野、死者复生的战场上,突然就觉得特别了起来。
时过经年在这种环境下再听到这句话,尼坤短暂愣怔了下,然后别过脸去。
“快看快看。”黎朔又拿手肘猛捅夏一南,“孔雀害羞了。”
夏一南伸手捉住他手,好好放回身侧:“教授的肺要给你怼出来了。”
娜塔莎向阿尔杰道别,起身,向走廊更深处行去。
在那尽头,舞会就要开场。
……
希尔德对舞会有着异样的执念,就像他对黑色西装一样。
他似乎沉迷着这些华丽的东西。从初露面时盛大的烟火,到每晚的盛宴与舞蹈,品质极佳的酒类、精致的甜点,他大概是极端的享乐主义者,每天再见不到明日般地狂欢。
夏一南提出的计划,就是毁了这一切。
“……要激怒一个人,就在他面前毁了他最重视的东西。”商讨这个行动计划的时候,夏一南刚洗完澡,坐在床边擦着头发。
黎朔还在旁边画着速写,听了这话苦笑说:“你的想法永远这么直接。”
“这种计划别告诉我,你想不出来。”夏一南说,“我只是习惯直说。希尔德虽然一副欠扁的神棍样,但也很好懂。”
黎朔用指骨敲了敲桌面:“比如说……舞会?”
“对。”夏一南笑了。
于是眼下,这场盛宴就是即将被彻彻底底毁掉的事物。在外部的支援队伍来临之前,他们没有任何装备,能够依靠的只有夏一南与黎朔的异能,还有他们自身的应变能力。
一把叉子、一座装甜品的铁台不能抵抗希尔德一下的攻击,但只要时间能拖多一秒,生机就多一分。实在不行,他们还有杀手锏——外头的兵士携带了一罐不稳定的“信”。
只要这么一罐“信”被释放出来,不说整个古堡,这一个宴会厅肯定荡然无存。就算希尔德的体质再怎么强悍,也无法近距离正面承受这爆炸,他需要的复原身体的时间,就是兵士们离开古堡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