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和哥在一起,我什麽都不怕。”谢潜龙动容地抱紧了谢潜鱼魁梧的身躯。
“是吗?”
谢潜鱼似笑非笑地呢喃著反问,疲惫的眼中生出了解脱前那一刻的愉悦。
虽然他是谢潜龙的哥哥,虽然一直以来他都把这个弟弟当做自己生命中所最珍视的宝藏,但是当他真地按照谢潜龙的意愿下手谋害了同样是自己兄弟的谢玄衣之後,他才知道自己是那麽後悔,後悔得恨不能毁了自己,毁了一切。
帐外,有人在高声唱著北陆的歌谣,歌声凄切悲凉,隐隐预示著不祥的结局。
三里之外,夜色浓浓之中,勤王军严整待发,准备对北京南发动大围剿,谢展翔脊梁笔挺地迎著冷风高昂端坐在一匹白马之上,英武俊挺,威仪非凡,呼啸的夜风吹动著他身後的披风,翻飞作响。
“哼哼,谢潜鱼这只死鱼头,今晚本王就要让这个丑八怪一败涂地!”
对韩谨身而言,谢展翔简直就是个不可思议的存在,对方不眠不休奔赴前线,然後立即满腹怒气地带了三千骑兵叫阵,直把颇有虎狼之风的北军打得灰头土脸。而随著战局拉开,每有战阵谢展翔必然亲临阵前,一柄钢刀斩杀叛军无数。
而现在,在谢展翔所率的南军先锋的攻势下,原本占尽优势,战力强悍的北军居然无法抵挡,眼看著已到就要崩溃的边缘,当然,其间北军统帅谢潜鱼多次有意或无意地给他们留下可趁之机,也是勤王军凯歌高奏的原因之一。
※※
幽暗而沈重的是谢玄衣的梦境,被卫行云连番折磨且早就身有隐疾伤痛的他,就算武功高超,内力过人,此时也是再也坚持不住。
他靠在卫行风的枯骨身边沈沈地昏睡了过去。
寒意,从一躺下开始就有的寒意愈发浓重。
谢玄衣感到有什麽冰冷的东西在触摸自己的脸,触摸自己的嘴唇。
他微微睁开眼,赫然看到那支只剩骨节的手指在自己的面上摩搓。
“唔……”谢玄衣的第一个反应是害怕,他心头一阵阵发凉的,就那麽看著卫行风的枯骨缓慢而沈重地移动著森森白骨,抚摸著自己的脸,只可惜他的手足被捆得紧紧的,想逃也没有办法。
看到谢玄衣醒来,卫行风的骷髅头发出了桀桀怪笑,他将不成形的枯手停在谢玄衣的唇边,森然的牙上下开合著说起了话来,“陛下,你终於还是回到我身边了,哈哈……哈哈……”
“不……”
虽然谢玄衣之前还对著卫行风的枯骨悔愧,也曾追忆两人之间的爱恋情深,但此刻面对这具不知为何忽然活过来的枯骨,谢玄衣还是吓得寒毛直竖。
他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铁青,一向善於言辞的嘴里早就吓得不知该说些什麽。
“风……风儿,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白骨将头埋了下来,空洞的眼眶死气沈沈地盯著谢玄衣露出恐惧的面容,他用手指替谢玄衣拨弄著耳边的鬓发,幽幽地说道,“陛下,你见过活人这副模样吗?你忘了当年我是怎样在你面前跳崖自尽的吗?”
“啊……这……”
一语未毕,谢玄衣却因为惊恐过度而咳嗽了起来,他费力地换著气,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的骷髅,既是恐惧又是为之悲哀。
卫行风又是一阵凄厉的怪笑,紧接著,整具骷髅都趴到了谢玄衣的身上,冰冷而充满死气的尸骨紧贴著谢玄衣微温的肌肤,两者之间,成了一场生与死的纠缠。
“陛下,这些年来,你又换了多少枕边人呢?你是否还曾想著我?”
早已失却温暖的嘴唇的卫行风只能用自己的白牙浅啄在谢玄衣的胸口,他抬头望著谢玄衣,张合的齿间隐约可见尸虫的踪迹。
谢玄衣浑身都微微地颤了起来,但是随著眼前这具骷髅的动静,他似乎也渐渐接受了对方化作厉鬼的事实。
该来的总要来的,被卫行云带进来之前,他就有了必死的打算,现在不过是殊途同归写好结局而已。
“我说一直都想你,你信吗?”
“不信。”卫行风侧著脖子冷冷地说道,十根冷硬的的指骨重重地在谢玄衣的胸膛上划出了道道血痕,只见他的颊骨飞快地张合著,吐露著对谢玄衣怨毒的憎恨。
“谢玄衣,你根本不懂得真正去爱一个人该如何!你总以为你爱我,其实你不过爱自己罢了。就算当年我给你下了毒,这些年来,你还是不断地在寻找可以供你欢娱的人,不管什麽样的方式,你只想著让自己快乐而已!你说你想我,你说你爱我,你说你对不起我,不过是你安慰自己良心的拙劣手段,你的行为实际上没有一丝悔过!”
白骨的一番话让谢玄衣哑然无声,他愣神地望著充满怨毒的骷髅,回想起自己这数年来种种疯狂的行径,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为何如此执迷於享受欲望,或许自己是在逃避,又或许自己本x_ing如此。
谢玄衣发现,原来他自己也看不清自己。
“那你要我如何呢?”谢玄衣虚弱地问道。
卫行风猛地低下头,在谢玄衣耳边得意地说道,“我要你永远也只属於我一个人。”
与此同时,卫行风抚在谢玄衣胸口的指骨变得更加坚硬,他狠狠抠挖著谢玄衣的胸口,好像要将对方的心脏掏出来才罢休。
痛不欲生的谢玄衣重重地抽著气,面上血色渐失,他无可奈何地望著卫行风的枯骨,望著那副疯狂的骷髅,眼中的色彩反倒更为澄净祥和,这些年,他一直浑浑噩噩地麻木活著,现在才真地感到了一丝让人欣慰的疼痛。
第33章
鲜血陡逝,在那森森白骨缓慢地刺入胸膛之中,拉出自己的心脏之前,谢玄衣终於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他原以为自己再次睁开眼之後便可以和化为厉鬼的卫行风一切共赴黄泉,可是,周围只是如斯寂静。
红衣白骨歪歪斜斜地靠在谢玄衣的胸膛上,一点也没有动静。
而谢玄衣的胸膛上也并没有指节枯骨所留下的血痕,屋里的油灯仍是昏昏暗暗的,房门紧闭著,除了自己沈重的喘息声之外,什麽声都没有。
伤病的折磨或者是梦魇的侵扰让谢玄衣冷汗满面,他转头看了眼那颗安静靠在自己胸膛上的骷髅头,心中尽是恍然,方才对方的恨,以及带给自己的痛还那麽鲜明,可为何竟只是幻影?
“风儿,风儿……”谢玄衣轻声而急切地叫著那具白骨。
白骨没有回应。
比梦境中更让人感受的钝痛逐渐从走遍了谢玄衣的四肢百骸,他茫然而孤独地睁著眼,不断呢喃著的唇边,并没有发出更多的声音,他或许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说出来,有谁在听?
y-in暗的密室中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谢玄衣就这样和白骨一直依偎著,直到卫行云再度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看样子你和弟弟处得不错嘛?不如这样,你就不要离开了,留在我弟弟身边,也算赎罪。”
一袭白衣的卫行云看上去正气凛然,他微笑著走到床边,俯身看了看目光混沌的谢玄衣。
谢玄衣有气无力地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一牵,却溢出汩汩的鲜血,原本他就中了修罗教的陷阱,身负重伤,若非有林木子亲手配置的奇药缓和伤势,只怕已是浑身经脉尽断,肺腑俱伤而亡,他此行来北境亲自册封卫行云也是为了能与此人一释前仇,获得对方相助,治好内伤。
那知道谢玄衣此番时乖命蹇,不仅没能与卫行云一释前仇,反倒被曾经疼爱过的弟弟亲自逼下山崖,落入卫行云手中受尽折磨。
受了那麽重的内伤和外伤,又被卫行云这般折磨,谢玄衣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了。
他费力地吐出口中的淤血,混沌的目光中竟有几丝怜悯之色。
“嘿……这一次,我恐怕真地要永远陪在风儿身边了……倒是可怜大当家你,还是孤身一人。”
卫行云虽然心x_ing疯狂,但并非毫无理x_ing,他一听谢玄衣如此说,急忙扣住对方的脉门。
那虚弱至极的脉相正昭示著对方生命的急速流逝。
“可恨!”
卫行云眉间一拧,赶忙将谢玄衣解开并扶了起来。
他看了眼身边卫行风的尸骨,神色又似癫狂。
“弟弟,弟弟,永远陪在你身边的只要有大哥我一个人就好了!”
卫行云转而反手一掌抵在谢玄衣背上,满面涨得通红,竟是以毕生功力在替谢玄衣疗伤。
“哈哈哈!谢玄衣,我怎会让你如愿!”
卫行云厉声长笑,满头青丝随即被浑身迸出的真气高高扬起。
本是心脉衰竭的谢玄衣在接受了对方如此浑厚的真气之後,脸色顿转红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