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华年 作者:子曰当归【完结】(46)

2019-01-24  作者|标签:子曰当归 江湖恩怨 报仇雪恨 情有独钟

  更何况,我已没有这等野心。乱世出枭雄,既然已有人欲称霸乱世,便任他称霸,他不来找我,我便不争不抢做我的瑶台醉神仙,岂不更妙?

  上船,竹蒿轻点,离岸。

  苍雪一身红衣立于船头,若不是那飞扬的颜色实在惹眼,涵凝几乎以为眼前的人早已脱离这纷扰红尘,去做那一世清梦。

  可惜,不是。

  思及此,涵凝轻轻一叹,将刚沏好的茶水放于小几上:“宫主。”

  仿佛真的是入了梦,苍雪甫一开口便带上了深深的倦:“莫唤我宫主了,涵凝,哪怕只有一刻,让我忘了这傲绝宫主的身份也好。”语尽末处,竟是从未有过的苍凉。

  张了张口,却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好。”

  她也就只能贪这半晌的清闲了。

  “你刚才喊我,有事?”

  “茶好了,回来喝么?”

  摇了摇头,苍雪又转过了身:“放到七分热的时候再喝吧,那时云雾茶的香味才真正出来。喝茶,自然要讲究些。”

  许久,两人都未发一语。

  涵凝也不撑蒿了,就这么让一叶扁舟在湖面上飘来飘去,偶尔近了岸,便懒懒的撑一蒿,离了那柳下的阴凉。

  “十里荷花,柳下行舟,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张开双臂,苍雪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当真是把这几日的困乏都赶走了,全身都松范了些。

  若真能一直这么下去,等到狐凌凯旋而归,在这深宫中住下又有何妨?

  实在是不愿辜负了这湖、这风、这景。

  不过,十里荷花和满谷的鸢尾,倒真是让人难以抉择啊。

  待狐凌回来,问问她。

  只怕她更想让自己陪她飞檐走壁,干些溜门撬锁的行当。

  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忝居高位多年,背负了太多,也该由着自己任性一回。就像爹爹当年那样,为了娘亲,袖手天下又何妨。

  只是现在的自己,不会踏上父亲的老路。

  想到最后,竟是笑了。

  即使闭着双眼,即使那人背对着自己,涵凝也能感觉的到,那双微微上挑,惊艳到极致的丹凤红眸中,是真的有笑意。

  不是那种坐看风云翻覆,众生癫狂的轻笑,而是真真正正的,不带一丝杂质的纯净的笑。

  宫主是真的放下了吧。

  可事已至此,早就不是你想停手就一切结束的时候了。

  无论是傲绝宫还是苍雪,都要沿着那条路,走下去。

  但若是宫主心结已解,那条路,也好走的多。

  茶已放至七分热,涵凝正打算把那个站着吹了许多的风的人叫进船舱,却听见突兀的一声鹰啸。

  在这大内皇宫之中,怎会有鹰?!

  涵凝慌忙起身,但是紧接着的三声鹰啸让她差点一个不稳栽倒在地。抬头,看到红色身影依旧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宽大的衣服却掩不住丝微的颤抖。涵凝一个呼哨,那鹰直直冲了下来,落在她肩上。

  正是诺儿。

  江湖上多少人想劫得傲绝宫的密信,却通通无功而返。不是他们无能,而是傲绝宫另辟蹊径,剑走偏锋。别的江湖门派乃至庙堂之上,传递消息皆是信鸽带信,傲绝宫偏偏选择了一只苍鹰。这还不算,因为这鹰的脚上,根本就没有信环。傲绝宫诸人,均是用鹰啸来传递情报,不仅迅速,而且极为保险。

  正因如此,可信度也大大增加。

  这回诺儿带回来的消息不算好,甚至很糟糕。

  简直糟到了极点!

  哪怕南宫冽也会这么认为。

  三声鹰啸,三个字。

  字不多,却足以让人如置冰窖,彻骨生寒。

  诺儿带回来的消息,是——

  狐凌,亡。

  天地似乎都为之一静。

  涵凝手心黏腻,却不敢动,生怕惊扰了那个已宛若雕塑的人。

  很久了吧,涵凝这样想着。

  乌云蔽日,顷刻间狂风大作。衣裾翻飞,血红的袖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及膝长发也在空中乱了章法。

  苍雪缓缓转身,看向涵凝的眸子竟连一丝波纹也无。

  “涵凝,诺儿说的是什么?”

  一瞬间汹涌而出的咸涩液体让涵凝模糊了视线,也哽咽了声音。

  “狐凌,亡。”

  “狐凌,亡?”苍雪笑着,问涵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狐凌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可这句话,梗在喉中,涵凝几次想要张口,却是说不出话来。

  一出口就是泣音。

  苍雪笑中含泪。

  血泪。

  “我知道了。”

  只这四个字,涵凝泣不成声。

  苍雪用手指挑了一下眼尾,发现上面有一滴泪珠,在手上迅速风干,留下一个红色的印记。

  就像有一只手抓住了正在跳动的心脏,苍雪瞬间窒息,眼前发黑,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突然眼睛一闭,侧身往旁边倒去。

  哗啦!

  涵凝一惊,擦干眼泪抬头一看,船上早就没了苍雪的影子。

  只留下一圈圈漾开的波纹,传到最远,归于平静。

  什么都没留下。

  皇宫禁苑,涵凝的声音撕心裂肺。

  “不!!!”

  身子渐沉,湖水不断地涌进肺部,在被人捞起的那一瞬间,苍雪甚至看到了苍云向自己伸出了手,嘴里喊着:“小雪儿,来。”

  所幸她只是失足落水,并不是有意轻生,不然,就是水性再好的人,也救不回来苍雪的这条命。

  不过,殉情这种事情,也不是苍雪能做得出来的。

  因为受凉高烧而陷入昏迷的人躺在床上异常的乖顺,眉头深锁,嘴唇也是紧紧的抿着。

  宫主啊……

  涵凝叹了口气。

  明明离幸福那么近了,明明抛下所有的执念,明明要离开了,却偏偏要把人留住。

  何其残忍。

  江湖,世间,对苍雪,对她们,何其残忍。

  涵凝清楚的记得,苍雪对她说她累了的时候,脸上不仅仅是疲惫,还有解脱。

  可是,现在呢?!

  为什么,连老天也不愿意给她这样一个机会,让她不再受制于过去,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继续沿着仇恨这条不归路走下去,一定要让她死呢!

  造化弄人啊。

  苍雪躺在床上,呼吸渐沉。

  御医迟迟不来,涵凝托人去问,却得到了一个太医都去太后宫中侍疾的答案。

  荒唐!

  涵凝端着药,快步走向苍凌阁,凝眸浅笑:若是这样便可制住傲绝宫,岂不是丢了这天下第一宫的脸?!

  淡淡的甘草香盈满了整个屋子,涵凝看着床边把脉,眉头紧锁的人,心下没了底。

  “烟姒,有什么问题?”

  将苍雪的手放回被子里,烟姒摇头:“我先开药,一会儿再仔细看看。”

  涵凝忙把笔墨备好。

  小槐花、鱼鳅串各一两半,紫苏、香巴茅各一两,生青六钱。

  烟姒将药方交给涵凝:“湖水冰冷,宫主风寒入体,这些药你便去太医院拿吧。我开的是三次的药量,以水煎服,每日一次即可。”

  “好,我现在就去,太医院那起子不长眼睛的,也该好好的掂量掂量自己了。”

  烟姒刚要点头,正好瞥见一旁桌上放着的药。乌黑的汤汁,那味道闻起来倒是熟悉。

  “丹参饮?”

  “是啊。”涵凝看着烟姒越来越不对的表情,心里一沉,“怎么了?这药有问题?”

  “没什么,许是我多心了。你快去取药吧。”

  涵凝不疑有他,双足轻点,向太医院掠去,留下一个昏迷的苍雪和百思不解的烟姒。

  “明明是丹参饮,怎么会有别的药材?五……”

  迷迷糊糊间,苍雪只听到了前半句,至于后面的,苍雪翻了个身,继续昏睡着。

  涵凝拿完药,煎好后,小心翼翼的端进了房。烟姒早已经离开,涵凝看到苍雪还在昏睡,便没有喊醒她,转身要出去。

  “漠瞳?!”涵凝惊讶出声,想起苍雪还在昏睡急忙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有件事,我需要跟宫主说。”

  涵凝心里已清楚漠瞳所说的事到底是什么,她示意漠瞳跟她出去。

  “我问你,是不是狐凌,她……她真的……”

  漠瞳思索了一下,选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她回不来了。”

  如果说之前还抱着那么一点希望,那么漠瞳的话就彻底割断了这最后一根稻草。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漠瞳看了看屋内,心下了然:“我先走了。”

  涵凝在门口犹豫许久,终究是一咬牙,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手贱开了新坑= =幸亏是存稿坑嘤嘤嘤

  ☆、荒唐之事

  寒凉一点点侵入心肺,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色。暗黑色的曼陀罗花失了生气,落在玉似的颈上,总有些凄凉。

  缓缓睁开双眸,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苍雪有些不适应,便低垂了眼睑,坐了起来。苍雪摸了摸额头,手心滚烫,竟也摸不出额头的温度。

  多半是还在烧着。

  涵凝一进来就看见苍雪醒了过来,急忙把药端了过去。

  苍雪没有接过药碗,也没有抬头。

  “宫主,你都听到了吧。”

  苍雪轻轻点了点头,依旧低垂着头颅。可即使如此,涵凝也从苍雪的眼神感觉出了什么——一种连浑身血液都为之凝固的寒意。

  苍雪缓缓抬起头。

  那种复杂的眼神,或许也说不上复杂,只是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一时间涵凝竟摸不清苍雪在想什么。

  三日未说话,苍雪声音喑哑涩意浓重。皱了皱眉,苍雪起身:“随本宫出去。” ,

  “宫主,烧还没退,你先把药喝了我们再说其他的……宫主!”

  苍雪劈手夺过涵凝手上的碗,眼也不眨的将碗里的药都倒进了嘴里,用手指将嘴边残留的药汁擦掉,苍雪低低咳嗽了两声,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狠戾:“走!”

  “宫主!”

  苍雪回头:“本宫说了,走!”

  “……是!”

  狐凌轻功独步天下,再加上离澈带领的逝堂保护,怎么可能死于乱军之中。若是没死,瞒过逝堂也就罢了,而暗堂的密探也只得到了这个消息。如此说来,就只有一种可能。

  苍雪看着前面的宫殿,眼神中血意蔓延。

  “你不能进去,皇上吩咐过了……哎呦!”御前的公公被涵凝一个巴掌拍飞,苍雪闯进乾坤殿,“铿”的一声,一把剑便架在了眼前人的脖子上。

  南宫冽处变不惊,他以为苍雪不会下手,但很快,温热潮湿的感觉充斥着整个大殿。一串血珠顺着剑锋滑下,滴落到地上,渐渐晕出一朵残败的血色蔷薇。

  苍雪低首,南宫冽被迫与其对视。他实在不想在这时看见那双血红色的眸子,那样的颜色,就像一道催命符。

  红色固然好看,但,焉知那不是鹤顶一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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