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对着手机沉默了,他一点也不想告诉罗曼,为了将门德尔太太家的猫,那只肥胖过度,被困在树叉间的‘白熊小姐’抱下树,他的裤子被撕裂了一条大口子——那听起来实在太蠢了。
「你又不肯回复我了,克里斯探长一定把车停在了某位姑娘的家门口,聊得太过高兴,所以才忘了时间。」另一头的情人天马行空地揣测着,好像他在写什么内幕似的。
「算我欠你的,我们可以下周再去集市。」伊萨想起了昨天的约定,他显然失约了,虽然他并不明白,一个马戏团对于成年男性的吸引力到底在什么地方。当伊萨回到家的时候,晚霞只剩下了一点紫红色的光芒,在黑暗里勾画出了这所小房子的轮廓。
大厅里开着灯,而门则随意地敞开着,在警官眼里,这简直就是盗窃案件发生的最佳场所。
“罗曼?”他进了门,某个小混蛋将整间屋子的灯都打开了,餐桌间还摆放着银烛台,那些漂亮,纤细的白蜡烛闪烁着,透着一种女人都会喜欢的气氛——见鬼的浪漫,伊萨关掉了好几盏灯,同时为自己的电费单哀悼了一秒钟,罗曼仍旧没有出现。
男人看见了沙发上的手机,对方甚至没查看最后一条信息,他走上楼,赤脚踩在那层新换的地毯上,楼上唯一的两个房间是空的,窗户大大的打开,纱帘则在风里翻滚着,卧室的一个抽屉被完全打开,被翻找得乱七八糟的,伊萨抽出了枪,他曾经处理过很多类似的案子,受害人被藏了起来,那些地方多半是阁楼,后花园或者地下室,而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
他告诉自己紧张过度了,这里是一个南部的偏远小镇,没有什么凶残的劫匪,警察局的停尸间长年空置着,连常用枪械都少得可怜,没什么人会无聊到闯入一个警察的家里。
伊萨又喊了几次,屋子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他并没发现其他的,入室抢劫的痕迹,收起了枪,他有些惆怅地往下走,罗曼很有可能临时出门了,他得去查看下车库。刚离开楼梯,一个人就从背后按住了伊萨的手腕,力度大得过分,应该是个大个子,伊萨想,他支起手肘,朝着身后的家伙狠狠挥了过去。
对方的反应比伊萨更快,他压制住了男人的双手,将他抵在了墙壁上,那个人戴着手套,可能是皮质的,冰凉而顺滑,他的手指放到了伊萨的后颈,并且渐渐地向前移动。
伊萨听见了另一个人的喘气,那种有些压抑的,潜藏着某些情欲的声音……然后他笑了起来,慢悠悠地回过头,而闯入者并没有阻止他:“你到底想玩什么?嗯?”
金发的青年正站在他身后,他失落地叹了口气:“你怎么发现的,我没有用香水,也没有出声。”
“一个性取向正常的罪犯,他可没理由离我那么近。”伊萨干巴巴地解释道,他扭动了下手腕,示意对方把自己放开,这小子的力气一向让人匪夷所思,完全不像一个每天呆在家里写字的混蛋。
“好吧,警官,你今天遇到了一个同性恋。”罗曼说,他凑得很近,将半个身体重量都压在了男人背上,他侧过头,轻咬住了伊萨的唇,然后将性骚扰这项罪名坐实了。
青年的吻很激烈,实际上他每一次都这样,好像有着用不完的精力和好奇心,他张开嘴,用舌尖肆意地骚扰着男人,就像羽毛划过似的,只会挑起更多的渴求。伊萨甩开了对方的手腕,两个人抵在了楼梯角,他按住了罗曼的后脑勺,那些金发从他指缝间溢出,摸上去冰冷,又熟悉。
和眼前这个人同居,或许是伊萨这辈子干过的最离奇的决定,遇到对方的时候,他陷入了一场让人绝望的案件调查里,死者是市议员一家,他本人被倒挂在阁楼上,主动脉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布满了整片木地板,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直到死也没能合上,盯着他两个女儿所在的位置。
她们被放在一个充气式的游泳池,那种夏天可以摆在花园里的大型玩具,里面被灌满了热水,她们的嘴和四肢被贴上了黄色胶条,然后扔进了那个临时搭建的锅炉。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探员,也会被那景象所怔住,那已经不像人类所能达成的罪行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误入了地狱,她们浮在水里,身体肿胀,皮肤呈现出紫与红的交界。
重案组将那个灭门案为首要任务,接近两个月,伊萨一直查阅着历年档案,试图找出一点关于凶手的蛛丝马迹,实际上,他的确比其他人更接近了,他将怀疑对象缩小到了三个,并不停地揣测每个人的心理——那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伊萨没法睡觉,他闭上眼就会想到那些扭曲的嘴脸,又或者是女孩的哭泣声。
他失眠了好多天,安眠药已经不起作用了,他呆在床上,感觉自己要被无穷无尽的犯罪动机给淹没,他甚至没法拿起剃须刀片,那会让他想到五种以上的致命攻击。
他决定到街上逛逛,可是外头没有一个人,连流浪汉也不愿意留在这附近。正对面有一所冷清的酒吧,一直营业到早上六点,酒保也没在店里,只有一个桌子上的台灯开着,那名最后的顾客窝在长椅上,手里捏着一只笔,快速地书写着。
“晚上好。”伊萨忍不住走了过去,他的眼皮沉得要命,而脑子却亢奋得失常,似乎不找人聊聊天,就会因为负荷过重而炸掉。
“嗨,其实快到早晨了。”另一面的青年抬起头,同样是在熬夜,他和警察的区别实在太大了,他有一副让人难以忘怀的面容,太漂亮了,好像上帝在创造他的时候花费了十分的心力。“你要坐在这吗?”
伊萨迟疑了一会,对方倒是不那么介意,给他参上了一杯奶茶,然后继续在那个不大的本子上急书,好大一部分的纸张都翻卷着,被满满的墨水浸成了扭曲的弧度。
“你会拼‘宁静’这个词吗?”青年突然抬起头,期盼地看着他。
男人眨了眨眼睛,他读出了几个字母,然后问道:“你在写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