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血精灵笑起来,嘴角勾成漂亮的弧线,像一弯新月。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既然你彻底醒了,我也不会频繁来看你了。柜子里有衣服可以换,食物我会送过来。在伤口痊愈之前你最好别出去。”
她停下来,皱了皱眉。
“如果你执意要出去……虽然那混蛋下了令,人们不会见你就打。但你还是最好挑天色掩人的时候出去,不要从正门走,也不要大摇大摆地走在中央城区的街道上。不然你可能又要在这张床上躺十天半个月,而辛苦的人是我。”
她用一个友好的微笑终结发言,转身走向门口。
“请等等。”
女人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罗伊撑着床坐起来,身体肌r_ou_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各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他花了一会儿才适应那疼痛。
“请问能否告诉我您的名字?”
“乔安娜。乔安娜.特拉瑞斯。”
“特拉瑞斯小姐,谢谢您这些天对我的照顾。如果我能够为您做什么,请尽管吩咐,我定会全力以赴。”
乔安娜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看着他。罗伊感到有些难堪,他无法分辨出那声笑的含义,因此而惶惶不安。
“你要谢的好像不是我。”乔安娜说。
罗伊撇开目光。
“我知道。我只是……”
“好好活着。”
像是一句亲切的嘱咐,却用了命令的语气。罗伊露出惊讶的表情。
“——就是你能为我做的事。活着,别受伤。更别死。这次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罗伊低下头,指节陷进柔软的床里。一阵短暂的沉默。
“对不起。”
“不,这没什么好道歉的。”
她的声音变得温柔。
“请把它当成我对你的托付,‘活着,别再受伤’。”
罗伊抬起头,凝视她。
乔安娜说:“我不想再看到他濒临崩溃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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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y-in云之日。携着些许凉意的风吹在脸颊上,像温柔的爱人的抚摸,又伺机钻进衣服里,在皮肤上轻轻搔弄。片刻后,天空就开始下起小雨。
细微的雨丝密密麻麻,组成一道氤氲的幕,并不会严重阻碍视线,反而及时提升了训练难度。远处的木桩箭靶变得模糊,假人心脏与头部位置的标注不再清晰可见。可是,久经沙场的猎人不需要看清那些位置。它们早已被牢牢记在心中。凭借靶子隐约的轮廓就足以清楚地判断其位置。如果目标静止不动,那么即使蒙上双眼也能游刃有余、一矢中的。
蒙上双眼……
一箭飞s_h_è 出去,正中目标左眼的位置。身后传来一阵掌声,梅根茜尔德拍着手走过来。
“你的命中率越来越高了。”
奥森搭起另一支箭,在短暂的瞄准后s_h_è 出。这次命中了右眼的位置。他放下弓箭,凝视远处的木桩,似乎在考虑接下来一箭应该瞄准哪里。
“如果在地狱火堡垒的时候就能有这样的精准度就好了。”
“还在念念不忘那个恶魔猎手?”
“怎么可能忘记。?”
猎人收回目光,看向梅根茜尔德。
“他,还有他旁边的人。他们都是凶手。直接或间接。”
“奥森。”
梅根茜尔德叹了声气。她难以理解为什么奥森对指挥官雷斯塔兰的死耿耿于怀、执意要复仇。是因为亲眼所见?
“我们也不是没有争论过这个问题。赞加沼泽一战,你也看到了,伊利达雷对抗军团,和我们目的相同。战场上从来没有人有深思熟虑的空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杀死威胁自己x_ing命的人几乎是本能。”
“那又如何?”奥森厉声说,“本能就证明没有罪责?残害手无缚j-i之力的孩童,屠杀年迈体弱的长者,全部一视同仁?”
“既然选择了踏入战场,就全都是已经做好战亡的觉悟的士兵。只有怯懦的人才会因为对方是孩童或长者就心慈手软,最后把自己送进地狱。”
梅根茜尔德毫不留情。
“你不会明白。”
奥森说:“你不明白为什么我执念于此事,就像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能让它这么轻易地就过去。雷斯塔兰虽然不够公正,但他恪尽职守,无论是作为守城卫队的队长还是联军指挥官。他抛下妻儿率军出征,那么多场战斗,他永远冲在最前面。他绝不该那样死去,那样……”
他停顿了片刻,眉间显出露骨的恨意。
“指挥官让我们远离恶魔猎手。可我们去赞加沼泽,其实是救了他们,不是吗?这……”
他的嘴唇扭曲起来。
“这简直疯了。”
梅根茜尔德注视着他,没有做出回答。雨丝润s-hi她的头发,几缕s-hi透了的细发沾在她的鬓角。雨珠在她的眼睫上聚集,又随着眼睑轻动被甩落,沿着她的脸颊流下来,让她看上去像在哭泣。
他们被困在彼此的沉默里。就在这时,一些说话声传进耳朵,听不清内容,但光凭声音就令人反感。原本偌大的训练场上不会听到这样的说话声,可现在周围没几个人,又下着雨,格外安静,这声音就变得明显起来。其间还夹杂着嗤笑声。
最关键的是,奥森听到了哈兰的名字。
他立刻朝说话的人走过去。
“你们在说什么?”
猎人一把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肩膀,那个人几乎被他的力量拽倒。几名士兵都转过来看着他。脸上满是惊讶反感的表情。
“你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我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奥森厉声说,“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糗事?”
几个人莫名其妙地瞪着他。其中一个人往前走了一步,他手里还拿着剑。
“偷听别人说话就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了?你他妈是谁?凭什么管我们在说什么?”
奥森握紧拳头,试图克制怒火。他正要说什么,忽然,刚才差点摔倒的人尖利地笑了一声。他向前走了一步,饶有兴味地盯着奥森,眯起眼睛,像是一位发现新品种的植物学家。
“我好像见过你。”他说,“啊,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你是谁。”
他笑起来,扬起下巴,慢条斯理地说:“没错,确实是让我们见不得人的事。两次三番救恶魔猎手回来,这样的指挥官让我们颜面尽失。有这样的朋友,你也觉得丢脸吧?你说他是不是……”
说话声戛然而止,因为奥森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其他人立刻大叫着要冲上来,猎人后退一步,把手伸向背后的箭囊。他以飞快的速度弯弓搭箭,在极近的距离瞄准一个正要冲上来的人的眼珠。
所有人骤然僵立在原地,脸上满是惊恐。
“奥森!”
梅根跑过来紧紧抓住他的手。
猎人面无表情地扫视面前的几名士兵。他的视线最后落到坐在地上的人脸上。对方正抬手擦拭嘴角的血迹,怨毒地盯着他。
“你们最好有点自知之明。”
他冷冷地说:“他是我们的领袖。没有他,联军不会参与沼泽一战,不会有缜密的防御计划。如果不在沼泽拦下军团,如果不像现在这样快马加鞭地修筑防御工事,沙塔斯城早就是一片废土。你们要是对他有意见,尽管去当面对质,让他本人做出回答。少在这里乱嚼舌根,只会在背后飞短流长,有本事就自己坐上指挥官的位置。”
他放下弓箭,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梅根茜尔德立刻小跑着追上去。
“奥森!等等!”
猎人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你要去哪里?先等等,你刚才的做法太冲动了!”
“我要去找他。”
术士跑到他面前拦住他。
“让开。”
“你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去见指挥官。”
“让开,我不会说第三遍。”
“你即使说了第三遍我也不会让开。”
奥森的脸上聚起愤怒。他的嘴角轻轻抽动,双眼就要迸溅出怒火。但他克制住了,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梅根,什么也没说。
“他需要时间,”梅根说,她的语气小心翼翼,“你也需要时间,我们都需要。现在风波还没过去,谁都不会想在这种时候受到自己最好的朋友的质问。你还记得猎鹰岗哨那次吗?别这样对他。”
梅根紧盯着他,眼中满是担忧之色。雨水打s-hi衣衫,她感到有些冷。奥森闭上眼睛,深深吸入一口空气,仿佛冰冷的水汽可以让他更快宁神。他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那里面是怒火留下的灰烬。
“最好的朋友?”
他轻笑了一声。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做善事也要适可而止。他现在是联军的指挥官,当着士兵们的面把一名恶魔猎手带回来,然后把他藏了起来,没人知道他在哪里。他是在保护他?而那些惧怕伊利达雷的人都寝食难安。这……”奥森皱起眉头,“他明明知道自己的做法会带来什么后果,无论是这一次还是之前的那次。可他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