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但,这是他们选择的道路,为了对抗军团而坚持的道路。只要他们没有改变方向,我们就没有资格评头论足。
“况且,”乔安娜撇了撇嘴,一字一句地说,“哈兰没有‘和他们在一起’,他是和罗伊在一起。”
奥森失魂落魄地看着她。
“他叫罗伊吗?”
他笑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去。
乔安娜端起杯子呷了一口酒。夜色散去,黑暗变得有些透明。
“你恨我吗?”奥森唐突地问。
乔安娜愣了一下,然后笑起来。
“我恨你干什么?”
“因为我让他从最高的地方摔了下来。”
仿佛正近距离目睹一个人撕裂自己身上的伤口,乔安娜陷入一阵沉默。
“我或许会因为‘是你’而责怪你,怪你没有多点容忍和耐心。”她忽然怔了怔。
这也会是令哈兰最伤心的地方。
“……但也正因为‘是你’,整件事变得容易理解。我不会恨任何人,哈兰也不会。我们都知道这不可避免。我们只会不明白。”
“不明白?”
“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多一些理解和宽恕。但事非经过不知难,我们没有经历亲人离散的切肤之痛,所以也不能说什么。”
奥森凝视她许久,然后抱住自己的头,没再说话。
远处的天边泛起白光,将一小片的苍穹都映成了浅蓝色。头顶上空,灰色的云有着逶迤的轮廓,似断似续地相连飘浮在天幕上。云层渐开,显露出其上深邃的藏青色夜空,点点星光闪烁其中,旷远而不可触及。
乔安娜看着天边破晓的美景,忽然为哈兰感到惋惜。他一时半会儿怕是看不到日出了——赞加沼泽只有夜晚。对于经历了无数晨昏日暮的人来说,沼泽那种地方仿佛永远停留在某一夜。万物生机盎然,时间却停滞不前。永恒的夜晚,蓬勃新生定格在最灿烂的瞬间。
“对了,”她忽然说,看着奥森应声抬起头,“梅根茜尔德……”
桌上的油灯熄灭了。纯净的天光透过窗户漫进来,将一切都染上一层淡淡的灰蓝色。
奥森惘然若失地看着她。乔安娜犹豫了片刻,最后只是说:
“她也吓坏了吧。”
“她知道一切。”奥森露出痛苦的神色,他把头低下去,声音都在发抖,“她知道我做了什么。”
他忽然站了起来,脸上满是焦急的表情。
“我先走了。抱歉,我——”
乔安娜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示意她明白他想说什么。而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她皱了皱眉。“我去。”奥森说,然后朝着门口小跑过去。
打开门的瞬间,他一下子愣在了原地。是梅根茜尔德。
乔安娜歪着头越过奥森的背影看过去,只见梅根茜尔德满脸风尘,大口喘着气,仿佛刚刚跑遍了全城。她可能确实这么做了,乔安娜想,因为她脸上焦灼的表情在看到奥森的那一刻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奥森回头看了一眼。距离太远,乔安娜看不清他的眼神。她只是再一次挥手向他告别,然后目送他与梅根茜尔德一同走了出去。
——————————
“我的军队已经就绪。高阶法师们将在一个礼拜之后开启通往沙塔斯城的传送门。我们把整支军队送过去还需要一段时间。你的人都到了么?”
赫尔曼.□□一袭戎装,早已不见几月之前那副阶下囚的邋遢模样。他将一叠羊皮纸放在大理石桌上,就在典狱长玛维.影歌面前,然后在她对面坐下来。
如影歌所承诺的,□□上将同意将赫尔曼释放,准许他与暗夜精灵一同率军远征外域,并派遣白银之手与铁马兄弟会随其同行。他自己则率领第七军团的剩余部队及暴风城防御部队等留守艾泽拉斯。赫尔曼被赋予三军的全权指挥,受命与玛维.影歌一同追猎伊利丹.怒风及他的伊利达雷,并在那之后留驻外域,迎击军团,将恶魔们赶杀殆尽。
“守望者已经到齐,我还向泰兰德借了点人,他们会在十日之内到达。目前时间不是首要问题,我们需要的是保证传送门的稳定。”玛维翻看着桌上的一堆文件,“军团这几个月来并没有兴风作浪,而伊利达雷还在为前往破碎深渊马顿做准备。”
“马顿?”赫尔曼下颚微抬,眉宇轻皱。
玛维从文件上面移开视线,飞快地瞟了他一眼,然后在赫尔曼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了不满的表情。他的语调、眼神、表情动作,真是一如既往地倨傲。原本牢狱之苦便没有能够挫伤他的傲气,现在他重夺指挥,谦逊更是与他无缘了。玛维只想起他当初心急火燎地要求见她、有求于她的姿态,现在看来真是千载难逢。
赫尔曼见她沉默,又说道:“我知道那是萨格拉斯曾经囚禁恶魔的地方。但伊利达雷去那里做什么?重蹈魔王的覆辙?”
玛维抬起头,碧绿的双眼从盔甲的缝隙中凝视着他。
“那里有他们的所求之物。”
“是什么?”
“与我们无关。”
赫尔曼眯起眼睛。玛维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情绪,他难以判断她到底是在敷衍了事,还是在掩饰自己的无知。而玛维压根没有理会他的眼神,自顾自将一块翡翠色的晶体放在圆桌上。晶体有着不规则的形状,散发出黯淡的光泽,不似玉石的温润,也没有宝石的通透,不如说根本就是一块普通石头。可在看清那块石头的瞬间,赫尔曼就感到自己被它牢牢吸引了,仿佛那里面含有他部分的灵魂。
“这是什么?用来对付军团的吗?”
“不,对付军团用通常的方式就可以——杀光他们就行。”玛维看了他一眼,“他们至今都没有大规模入侵艾泽拉斯,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拿下外域,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根本做不到。一旦脱离扭曲虚空的影响,恶魔的力量将被大大削弱。以我们目前联合起来的实力,在艾泽拉斯将他们斩除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拿起那块晶体,把它举到赫尔曼的面前。不知道为什么,赫尔曼看着那晶体靠近他的时候只感到如芒刺背,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动作向后仰了一下。
“用来对付伊利丹.怒风与他的伊利达雷。”玛维抬了抬下颚,示意他接过晶体。
赫尔曼审慎地看了她一眼,从她手中接过晶体。青绿色的材质远比想象中更加冰冷坚硬,细看几无杂质。他将它对着窗户,让它被耀眼的阳光穿过。也不是完全不透光,他想,但是再厚一些就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制造武器?用来对付被邪能灌注的躯体?”他反复观察着手中的晶体,嘴上却漫不经心地问。如果是专门用来对付被邪能染指的生物,比如军团恶魔和体内充斥邪能之血的恶魔猎手,那么用这种特殊的材料做成的刀剑……
“不,我不会杀了他们。”玛维说,“让他们痛快地死亡是对他们的宽恕。”
赫尔曼抬头看着她。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我要将他们囚禁起来,关进永世的监牢。”
☆、第四十章
天空在进入赞加沼泽之前露出了黎明的曙光,然后就渐变成浩瀚的星海,预示着即将踏上沼泽永夜的疆土。
木板铺成的小桥跨过涓涓而淌的溪流,接上一段段蜿蜒曲折的路。路的尽头,透过丛丛森林与幽幽夜色,杉木小屋若隐若现。其后是一片广阔的湖。
哈兰在屋子前停下脚步,望着那扇木门出神。月夜勾勒出屋子的轮廓,在上面洒下点点星光。罗伊一言不发地在他的身旁,视线追随着他的目光。
“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哈兰说,“沼泽之战的前夕。”
罗伊笑了一声。
“这里太没人烟味了,是吗?所以你觉得当初我第一次把你带到这里纯属偶然。”
“也不完全如此。我当时想即使这曾是你的家,那么现在也不会是了。你应该把它永远抛在了脑后,和当时的我一起。”
哈兰看了罗伊一眼,发现罗伊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罗伊说,“那天我开门看见你的那一刻,还以为是我日思夜想以致于出现了幻觉。你才是那个理应早就把这一切抛之脑后的人。”
哈兰笑起来。
“进去吧。”
罗伊接过他的行囊和短剑,走向那扇门。木门轻启,楠木的香味扑面而来。不出意料地,一切都没有改变。无论在何时,无论过了多久,时光在这间屋子里都仿佛静止不前。过去沉淀下来,将来尚未显露形迹,因此触手可及的只有现在的每时每刻。
哈兰把门关上,靠着门站着,像是作为宾客在为这间屋子的主人腾出空间。罗伊在桌上燃起一盏灯,清冷的夜色中顿时升起一团温暖的光。他将武器放在架子上,把衣物一件件归进衣橱,然后整理书架。
“你倒也没有问过我,”罗伊这会儿正里里外外地打扫房间,“这间我看起来根本没有住过几天的屋子,为什么会是我的家。”
他只是想开启话题,因此也不期待哈兰的回答,继续说道:“其实大多数人都在黑暗神殿长大,神殿就是他们的家。而我在十五岁之前一直住在这里,和我的母亲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