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娅凝视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指挥官知道吗?”她的声音在发抖。
“知道。”
“我们应该去帮伊利达雷。”
文森特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我们不可能。”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赫尔曼站在运河边,凝望着河心一片汀渚上的五座传送门。每扇门的旁边都站着两位法师,来自各个种族,身着蓝色霞彩法袍以示卓群的学术地位。他们是整座暴风城、甚至整个东部王国里最优秀的法师。凤毛麟角。此刻他们正在各扇传送门间走动,彼此交谈,目光在谈话对象以及传送门之间游移。
这些充满强大魔法能量的传送门在整整三天日以继夜的轮班监测下终于变得稳定,法师们的心绪也随之缓和下来。赫尔曼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来向他报告,传送门可以使用了。而在昨天,他收到了被派往外域的斥候的回信,得知沙塔斯城也已准备就绪。
他将带去大半个第七军团,以及一些由铁马兄弟会和白之手组成的精锐骑兵。除此之外还有暗夜精灵的精英部队,包括泰兰德.语风的哨兵部队和玛维.影歌的守望者。而此次前往外域的所有精灵都将归属于玛维麾下,他们的目标是伊利丹.怒风,以及他的伊利达雷部队。
赫尔曼望向远处暗夜精灵的临时营地,感到自己的下眼睑轻轻抽搐。这个种族强大而长寿,只有繁殖力差导致的数量稀少是他们致命的弱点,他们也正因此而不得已加入了联盟。玛维.影歌仍然带来的将近五百名士兵,对于暗夜精灵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量。当然,他们的目标也截然不同。
伊利达雷只有一百多名士兵,至少地狱火半岛一战的时候还有这么多。
“你在担心什么?”
典狱长稳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什么也没有。”
赫尔曼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暴风要塞了,自然也没有见过父亲。他不愿去想象□□上将是否已经原谅了他之前因为冲动说出的那些话,以及之后的这一切所作所为。又或许,父亲终于明白了他的想法,正思虑着如何与他和解吗?他不知道。
“如果是关于军队能否安全穿过传送门的担忧,”玛维.影歌站在他的身旁,与他一同望向河中心的汀洲,“我可以让随行的祭司来帮忙,他们至少对于越洋的传送门有着充分的了解与经验。”
“不是,不过多谢。但这些传送门已经准备就绪了。”
他听到旁边传来一声轻笑。他心不在焉的态度惹恼了她?
“你知道吗?其实人类的心思很容易猜透。”
赫尔曼感到视线难以聚焦在远处的传送门上。
“或许不是人类,而是你。”
“有话请直说。”
“伊利达雷即将遭受的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我长久以来的追猎终于要结束了。正义将得到伸张。”
“正义。”赫尔曼喃喃地重复。
“是的,正义。”玛维转过头凝视着他,“阻止恶魔猎手们祸害世界,这是数千年来唯一能令我感到欣慰的事。到达外域之后,我会派遣哨兵部队与你一同前往地狱火半岛。但我会亲自率领守望者赶赴黑暗神殿。”
赫尔曼转头看着她,正对上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四周盔甲的墨绿色金属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辉。他已经凝视过那双眼睛许多次,至今仍感到它们深不可测。
“好。”
玛维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走之前,你不需要见一次□□上将么?”
她无所不知。
赫尔曼感到自己像是被一把精细而锐利的刀从最里面剖解开,身体的每一块部件都被整齐地放在桌上排列开来。而玛维.影歌审视着它们,一眼就找到了最腐烂的那两块。
“这与你无关。”
“我不想我的合作伙伴被这些j-i毛蒜皮的家庭琐事分了心,然后在战场上陷入险境,还需要我去救援。”
赫尔曼愤怒地凝视着她。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解决。多谢你的关心和帮助,我会谨记你的恩情。外域的战事,我将全力以赴,以此作为回报。”
玛维.影歌笑了。那样的笑容虽然没有戏弄或轻蔑的意味,或许只用来缓和紧张的气氛,但仍然让赫尔曼感到怒火中烧。他别过头重新望向远处的传送门,只见两名法师正从水面上走过来,脚步所踏之处波光粼粼的水面短暂地结起一层薄冰。那是大法师范德琳与她最骄傲的学徒塞斯诺。
范德琳彬彬有礼地走到赫尔曼的面前。她手中的“救赎者之杖”发出纯净圣洁的粉色光芒,杖首紫罗兰色的饰带迎风飞扬。她将巨大的法杖轻巧地拄在地上,微一点头,亚麻色的发丝垂了下来。
“少将,一切准备就绪。”
赫尔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充满阳光的味道,吸进去却凉彻心扉。
他的一旁,玛维勾起了嘴角,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一万年的看守与一万年无处可泄的愤怒。暗夜精灵久到似永恒的寿命,也不知究竟是恩赐还是折磨。
流水轻拍河岸。午间的风吹动旧城区的银杏,枝叶摇曳着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被什么呼唤着,赫尔曼回头眺望向远处的暴风要塞。强烈的阳光一下子s_h_è 进眼睛,他眯起了双眼。
眩目的光晕里,他隐约看到有个身影站在暴风要塞顶端的瞭望台上,一动不动地望向这边。模糊的身影随着风在刺眼的光芒中若隐若现,很快就被完全吞没了。
赫尔曼移开了视线。强光留下斑驳陆离的残影,伴随着隐隐的痛觉。
是幻觉吗?
但愿是幻觉。
他呼唤了不远处的传令兵。
“全军,进入外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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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斯在房间里擦拭战刃,忽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
“卢卡斯,你在里面吗?”
他还没作出回答,门就开了一条缝。阿莎.鸦歌的头探了进来。
“原来你在,太好了。”她的语气如释重负,“指挥官找你。”
他怔了一下,接着点点头,放下战刃朝门口走去。可他还没走几步房门就被完全打开了,凯恩.日怒径直走了进来。阿莎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卢卡斯面露惊愕,他后退了几步,而副指挥官一直走到他的面前才停下。熊熊燃烧的双眼在漆黑的布带后面凝视着他,卢卡斯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同时封闭起自己的表情,将惊愕从中丝丝抽离,转而用茫然掩饰一切。
凯恩.日怒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你怎么样?”
卢卡斯注视着他。
“伊利丹大人和议会已经解决了传送门的问题,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你准备好了吗?”
卢卡斯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战刃,它们散发着银白的锐利的光。
“是的。”
“很好。”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
他们互相凝视,但卢卡斯知道副指挥官或许没有一刻在看着他。他也不在乎那条宛如盾卫的布带究竟为凯恩.日怒隐藏了什么。他只是仔细研究着他脸上的那道伤疤,视线沿着它一点一点地雕刻着,剔去皮r_ou_的碎屑,仿佛要把已经淡得快看不见的伤疤重新刻上去。
“我听说,”凯恩.日怒终于开口,“你之前去了赞加沼泽。”
“是的。”
或许是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干脆地承认,副指挥官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
“我想我在沼泽一战之后就下令,没有人可以不经过我的允许擅自离开黑暗神殿。你忘了吗?”
“没有。”
“那么是明知故犯了。”凯恩厉声道,“并且之后也没有来向我汇报。”
卢卡斯没有回答,他低下了头,目光也垂到地面上。他早已料到会有这样一刻,甚至可以说期盼已久。副指挥官这么久都没有来诘问他,只是因为太繁忙罢了,他总是这么猜想的。因此他早已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但是凯恩轻叹了一声。
“一无所获吗?”
卢卡斯感到心脏骤然颤动了一次。
那是一次撼摇山海的震颤,在地壳上撕开一条裂隙,记忆从中疯狂涌现,吞噬他的一切。像是雨天玻璃窗上急遽流淌的水帘,模糊窗外真实的世界。
一无所获吗?
他想起碧蓝色的战刃,淌血的嘴唇,滚热的泪水,还有吸进去就感到心脏作痛的空气,像鲜花在黑色的血海中绽放。痛苦总是紧随愉悦,让它转瞬即逝,在堆叠的灰烬中发出不可见的光。他在回忆的汹潮中跋足涉水,不期望能够脱离险境,却也不愿意溺亡。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卢卡斯没有抬头,只是说:
“他死了。”
他不敢抬头,那必定会暴露一切,在他没有做好准备之前。
没有回应。
他想要再说一遍,以确保凯恩.日怒接收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但他做不到。
他撬开自己的嘴唇,但它们立刻闭上了。他的声音不再受到掌控,他的意志飘散出去,从高处俯视着此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