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申呈南的辛季,可以一点一点的筹谋,计划着下一步如何走,才能拿下申呈南这枚棋。从预谋好的相遇,到步步逼近的试探,季宁是辛季通过一点点的调整,为申呈南量身定制的角色。
所以季宁轻轻松松能博得申呈南的喜欢,换成辛季就不行。
辛季不是为申呈南量身定制的。
像季宁那样的人是要长在无忧无虑被从小宠到大的环境里才会出现的,他才是身娇肉贵的大少爷,没人舍得让他受一点委屈、一点痛。而辛季是半路出家,养尊处优的少爷日子才过三年。别人都当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叼着金汤匙长大的,谁又知道他这一路跌跌撞撞,受的委屈,忍的痛?
在辛季的脑海里一直有幅画面挥之不去。
他记不清那时候自己到底几岁。他浑身脏兮兮的,面前一只龇牙咧嘴、瘦骨嶙峋的野狗和他对峙着。他脏兮兮的小手上捏着一个脏兮兮的包子。辛季曾无数次从梦里惊醒,他梦见那条狗朝自己扑过来,把自己咬得血肉模糊。血肉引来更多野狗,它们流着涎水,眼珠冒着绿光,争先恐后地分食着自己的身体。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几乎一闭上眼,那群野狗就缠了上来,撕咬着他,从牙缝里漏出他青白色的骨头。
“你这个没爹没娘的东西!要不是我们把你捡回来,你早死在外头了!”小小的辛季蜷成一团,缩在屋子的角落里。养母手上的竹篾一下一下抽在他的身上。她身后站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嘴里含着一根木奉木奉糖,开心地挥舞着自己的双手,咯咯咯地笑着。
养父上前来拉住养母,小声地劝道:“算了,算了,别打了……”
养母搡了养父一把,骂道:“当初就让你把他扔出去,你非要把他留下来!我们好吃好喝供着他,这杂种倒学会抢宝宝东西了!这要以后咱俩出了什么事,这杂种岂不是要占了这个家,把咱们儿子赶出去!”
“快给你妈妈道个歉,”养父走过去,拉了拉辛季,道:“说你错了,不会抢弟弟东西了。”
辛季想说我没有抢弟弟东西,但他悄悄觑了养父一眼,只见养父对他挤了挤眼,朝养母方向轻轻摇了摇头。
“妈妈,对不起,”辛季低着头,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我错了,我不应该抢弟弟东西。”
“谁是你妈妈!”养母冷哼了一声,转身去牵住她儿子的手:“你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
养母拉着弟弟的手回了房间以后。养父叹了口气,摸着他的头说:“对不起啊,你妈妈她就是太护着你弟弟了,让你受委屈了。”
无论在内在外,养母都是一个强势的人。辛季是在养父母没有自己孩子的情况下,被养父领进了家门。养母一开始就看不惯他,辛季的存在就好像是在提醒她有着一个不争气的肚子。结果辛季进门的第二年,她生下了自己的孩子。
小时候辛季被养父领进门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有了家,有了爸爸妈妈,有了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后来他慢慢明白,自己还是一个孤儿,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蝇营狗苟地活着。养父对他不算差,但他很懦弱。养父做不了这个家的主,他拦不住养母落在他身上的棍子,只会在之后塌着没用的眉目唉声叹气,只会在养母罚他不许吃晚饭以后,悄悄给他送点儿填不饱肚子的吃食。
辛季在这样的坏境中长大,首要学会的是虚与委蛇,曲意逢迎,如何讨养母的欢心。他表现得乖巧、听话、像个小仆人一样围着她和她的儿子转,随时猜测着她的心思,拿捏准她的脾x_ing,把她愚蠢的小儿子当枪使,辛季一次次从里面尝到了甜头。
十四岁的时候,辛季被带回了辛家,成为了辛家的少爷。辛季的亲生妈妈抱着他哭个不停,辛季哭不出来,他打量着这幢富丽堂皇的别墅,打量着面前器宇不凡的男人和他身边那个满脸鄙夷看着他的女孩子。他穿着廉价的衣衫,身上冒出一股股难闻的味道,连他自己都能闻到。
他轻轻推开抱着他的女人,不安地说:“你们找错人了,我不是你们的儿子。”
“不可能不是!”女人涕泪交加地拉住他的手,叫着他从未听过的小名:“烦烦,妈妈每天都在想你,是我和你爸爸没用,到现在才找到你。”
“不是,不是……”辛季很不安。这个地方太陌生了,这个地方是他从未踏入的世界。他是脏的、破的、臭的、和野狗抢食的、从垃圾堆里被人捡回家的、任人践踏的、卑鄙的、无耻的、被人遗弃的,一个被人遗弃的人。
他难道不是生来就是一只灰扑扑的老鼠吗?
辛联芯在一旁嗤笑出声,道:“爸,妈,你们瞧瞧他那穷酸样,怎么可能是我哥哥?”
“联芯!”辛耀瞪了辛联芯一眼,辛联芯撇撇嘴,噤了声。
辛耀放柔语调,对辛季说道:“你就是我们的儿子,我和你妈妈不会认错你。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明天我们可以一起去做一个亲子鉴定。”他看着自己找了十年的儿子,心中感慨万千:“而且你的左手手肘处有一块月牙状的疤,是你三岁的时候保姆没有看好你,从家里的楼梯上摔下来留的。四岁那年,你n_ain_ai回国,说要带你出门给你买玩具,可……可那天,你出了家门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季龄握紧了辛季的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说道:“爸爸妈妈一直在找你,一直在等你回家。”
“家?”辛季如梦呓般吐出了这个字。季龄的手是温热的、柔软的,很像辛季幻想过无数次的妈妈的手。
他再也忍不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痛哭出了声音。
第六章
快到天亮的时候,辛季才睡着。
他睡得很不安稳,身子缩成了一团,双手紧紧抱着怀中的被子。在梦里,那群野狗又出现了,它们围着他,伸出舌头贪婪地舔着他的脸,对着他露出了自己尖利的獠牙。辛季惊呼一声,从梦中醒了过来。他喘着粗气,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随后侧过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