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鬼 作者:木笙(上)(66)

2019-01-17  作者|标签:木笙 现代架空 东方玄幻

  “方夏!等等……”

  侯朝清没喊住人,急匆匆找去服务台买单。付了钱,也不等服务员找零,就匆忙往外跑。然而,他刚跑到路边,就看到方夏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正矮身往里坐。等他追过去的时候,那辆出租车已经绝尘而去。

  方夏坐出租一路赶到C市高铁站,买了开往Q市的最近班次。

  符堇跟在方夏身后,看着他用轻微颤抖的手捏着票,往自动检票口塞,塞了两次都没能塞进去;看着他随着人群上站台,差点踩空摔倒;看着他走进车厢坐下,安静地看着窗外,窗户的玻璃上映出他空茫的眼神——这是方夏第一次在人群拥挤的地方,视线没有牢牢盯着自己,注意不让活人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符堇站在方夏身旁,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从未经历过类似的事,安慰的话也无从说起。

  丁明在电话里说的话,他基本都听到了。马广平的过世,对方夏来说,大概就像至亲的逝世,这种沉重的悲伤,他没有经历过。他生前,与至亲之间的关系凉薄,身边也没有类似这种关系的人存在,所以他理解不了方夏此刻的情绪。

  然而,这种无法理解,却仿佛将他和方夏分隔在了两个世界,让符堇感到隐隐的焦虑和憋闷。这是他化为厉鬼之后从未有过的情绪。他不需要焦虑,因为他一直冷眼看世;他更不会憋闷,因为他并不需要呼吸。

  列车准点抵达Q市的,方夏直接在车站打了车,直奔鹊山山脚。

  抵达鹊山山脚时,傍晚的天色已经褪了晚霞的艳丽,变得暗沉起来。方夏站在山脚下,一眼就能看到山顶。

  鹊山是一座很小的山,海拔不过百米,可以说是山岳中的小可怜。方夏对这座小可怜很熟悉,步行不过十余分钟,就能轻松抵达在山顶的鹊山观。

  然而,此刻站在山脚下,抬头看山顶,方夏却有了一种站在千丈高山前的压迫感,感觉整座山都在无限拔高,向他侵压过来,叫他心生恐惧。

  仰着头,看到眼底泛酸,方夏才抬起如有千金坠的脚,踏上青石铺出来的台阶。一阶一阶地往上走,一步一步地接近山顶的鹊山观。

  远远地看着道观大门,上面门梁挂白,白底的灯笼上写着大大的“奠”。

  方夏感觉自己心底里拼命积累起来的否定,就如同陈年的窗户纸破了洞,呼啦啦的凉意,从心底一股脑地吹刮出来,在他的身躯四肢中扩散,将他血管中的血液凉透。

  方夏咬着唇角,僵立在了好一会儿,直到尝到铁锈的味道,才慢吞吞地往里走。

  里面灯火通明,有诵经的道士,有坐在一旁低声哭泣的妇人,还有来回忙碌的村里人。

  方夏拖着脚步,恍恍惚惚地往里走。

  穿过前院,就是前堂。那里张挂白布孝帘,布置成了孝堂。

  方夏踏进孝堂,守在孝帘边的丁明和单义春站了起来,他们身上穿着白色的孝服。

  “方夏……”丁明红着眼,哑着嗓子唤了一声,又慢慢将视线转入白布孝帘后面,“师父在这里……”

  方夏抖了抖唇,慢慢地走到帘子后面。

  他看到马广平直直地躺在铺着白布的门板上面,面上死气黑沉。他伸手去摸马广平身侧的手,摸到一手的僵冷。

  “师父——”方夏一声呜咽悲鸣,双膝着地,跪在灵前。

  符堇站在灵堂之外,看着白布孝帘,听到方夏那一声悲鸣从里面传出,只觉得仿佛胸膛内的心脏被活生生地撕裂,痛得神魂俱颤。

  他明明早已没了可以跳动的心脏,怎么还会感受到这种痛?

第63章 悼05

  符堇是厉鬼, 不可随意进入灵堂守孝之地,他若跟着一起守在遗体边上, 可能惊跑回家的亡魂。

  厚实的白布孝帘遮挡住他的视线, 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在最初的几声悲鸣和呜咽传出来后,他就再听不到属于方夏声音。

  符堇蹙起眉头, 忍不住朝着灵堂那边走了两步,但最终还是止步于灵堂门口,没有涉足灵堂。方夏肯定是想见马广平的亡魂的,他吓着马广平的亡魂不敢进灵堂,方夏怕是要怪他的, 他不想惹方夏生气。

  方夏在里头守着他师父,符堇在外面等着方夏。

  道士的诵经声, 和妇人的低泣声, 胶着在一起,整个鹊山观仿佛沉浸在黏稠的悲切中。

  马广平的丧事是鹊山村的村长帮忙cao办的。

  那位村长也是姓马,但跟马广平并没有亲戚关系。马村长本是等着马广平下个月为村里主持法事的,却不想等来的是马广平过世的消息。

  消息来的突然, 马广平除了三个徒弟,没有多的亲人,马村长就匆匆去隔壁镇上请了专门做丧事的道士班底,又从村里找了帮忙哭丧的妇人, 和一些打点丧事的人。

  道士是民间的白事道士,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道家弟子, 所以丧事走的是民间习俗的章程。

  遗体要在灵堂停灵三天,接受亲友拜忏,才能入殓。

  来给马广平上香的,有鹊山村里的村民,也跟马广平熟识的一些道友,有些方夏认识,有些方夏不认识。有人来灵前上香,他就小声道谢,机械而木然地重复着。

  方夏在孝帘边坐着,守着他躺在门板上的师父,小心照看着门板底下点着的长明灯。长明灯是给亡魂引路的,点着长明灯,亡魂就能找到回家的路。若是停灵的三天,亡魂没回来,那就说明亡魂迷路了,就要等做七的时候招魂,强行把亡魂招回来,再送其上路。

  到了傍晚,上香的人渐少,等到没人来之后,方夏的两位师兄就去打点诵经的道士了,留方夏一个人守在灵堂的孝帘边。方夏看着长明灯跳动的火苗,哑着嗓子,问站在门外的符堇:“师父……回来没?”

  符堇朝着道观山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告诉方夏:[还没有。]

  方夏用泛红的双眼,看了一眼外面,用几近呢喃的声音,问道,“师兄他们明明是一路喊着师父回来的,师父为什么没有跟回来?”

  方夏这两天一直很安静,很少说话。他难得开口,符堇就想引着他多说两句。

  [也许你师父早回来了,只是想在附近转转,所以没有马上回家。]符堇想了想,说道。

  “师父确实是爱乱跑的x_ing子……”

  [你别急,今天才守灵的第二天。]符堇温声安慰道。

  方夏轻轻应了一声,就没再开口了。

  待到夜幕擦黑的时候,山门方向远远走来三个人,没等人走近,符堇眉头就皱了起来。

  笔直朝着灵堂这边走来的三人,走在最前面的是耿文秋。跟在耿文秋后面的,一个是方夏也认识的王珂,另一个右手胳膊打着石膏的中年男人,他是耿家旁支的人,跟耿重志一个辈分。

  马广平出事的经过,方夏的两位师兄对方夏大致讲过,符堇在不远处,正好也听到了。

  耿家人接了D市市政的委托,去解决数名D市市民进泰合山后失踪的事件。然而,事情并不像耿家人想象的那么简单,泰合山竟是被人设了风水局。

  那风水局跟迷踪阵之类的相似却又不同,会使进入其中的人迷失方向,但不像迷踪阵之类的有规律可循,而是借助了山川地脉、星斗气象,以自然万象运行,毫无规律可言。布局人能够借着布局时,留在山内的牵引进出,旁人想要破解,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耿家本就不擅长法阵,耿别说这种复杂的风水局,只得跟马广平求助。

  马广平去看了那风水局,发现那风水局并不似单纯迷踪阵那般,只有使人迷失方向的效果,而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杀人局。人进去后,一定时间内走不出来,便是死在里面的结局。马广平研究了两天,都没有把握破局。便让那位耿家人通知市政那边,暂时封锁泰合山,他去找人帮忙。

  然而,当天夜里,马广平还没来得及走,跟着那位耿家人一起的耿家外姓客,匆匆过来求救,那位耿家人进了泰合山,快一个小时了还未走出来。马广平立刻进山救人,结果——那耿家人救了出来,马广平却在泰合山脚下丧了命。

  马广平是被那位耿家人连累而死,方夏现在最是见不得耿家人。人还尚在悲痛中未缓过来,见着耿家人再生愤恨,情绪大起大落最是伤身,符堇并不想让方夏见到耿家人受刺激。

  符堇刚上前一步,打算拦下耿文秋。然而,在灵堂中的方夏,接着前院做丧事架的照明灯,没等耿文秋三人走到灵堂门口,就认出了来人,先符堇一步冲了出来。

  “你们来做什么?”方夏挡在灵堂门口,挡住耿文秋的去路,冷冷地盯着她,用嘶哑的声音质问。

  耿文秋停下脚步,看了一会儿方夏,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视线却是低了下来。

  “我来给我老友上柱香。”耿文秋低声道。

  “上香?”方夏扯着嘴角,“我师父不就是被你们耿家的人害死的吗?你们有什么资格给他老人家上香?”

  站在耿文秋身后,右手胳膊打着石膏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开口辩驳道:“你知道什么?文石道长是在带我出山的时候遭了人暗算才……”

  “益宗!”耿文秋回头呵斥道。

  那中年男子闭了嘴。

  方夏的视线却朝着那中年男人转了过去。

  “我师父进山救的人是你?”方夏赤红的双眸盯着他,哑声问道。

  耿益宗狼狈地避开方夏的视线,没有开口,却是默认了。

  “暗算我师父人是谁?”比起连累马广平的人,方夏自然更关心真凶。

  “这事你不要参合,我们耿家自会给文石讨回公道。”耿文秋接了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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