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蓐收,只能用一句话形容,那就是不太好,身上无伤无痛,但神力一直流逝。
阮卿珏自认为自己是个粗人,实在是学识浅薄不懂医术,不然也不至于死马当活马医。
可惜除了吊命,他也没什么办法。
阮卿珏心有惆怅却面不改色,看着院中一派秋日景象,落叶成霜却无人大理,他叹了口气。
几只鸟雀在叶间觅食,被他一弹指打中,在地上打了个滚灰头土脸地飞走了。
他现在心中还憋着一口气,一口无知百年的气。可是他还来不及发泄出来众神就已经受到了报应,让他实在无力作为。
他不想一日转醒,大千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可现如今如果无所作为,那这很有可能就是结局。
反观众神,其中已无几人不曾转世,转世者坠无限轮回,无论如何也不会想起初时得记忆,这样天界自然也不复曾经。
可他仍是舍不得。
或许说来他这样纠缠不清太过优柔,只是想这天地间原本是一片混沌。现在哪怕是一只飞虫飞过都让人难以忘怀,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小阮…”
阮卿珏仍是不动,愣愣地看着窗外。
蓐收看着他,心中空落落地。于心不忍一把握住他的手,“阮卿珏!”
“啊,哦!你醒了?”阮卿珏猛地回神,脸上闪过一丝喜悦。这本不该是一个神该拥有的,可他却挣扎出了原本的束缚。
第127章 心愿(六)
“你…”蓐收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见惯了人一丝不苟束发官衣的模样,再他看此时散发亵衣的模样,阮卿珏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他替人往上拉了拉被子,又有些尴尬地退至一边。垂下的手来不及躲闪被蓐收一把抓住。
他低头看着阮卿珏小指上一段红线,被阮卿珏下意识地收了下手。气氛更加尴尬起来。
“那个…阮某几百年来视众神为仇敌,现在心中有愧,恐区区一句告罪不值诸神心血。”
“小阮…”蓐收顿了顿,露出一丝苦笑,“你分明是不愿听我说话。这样搪塞你倒是没怎么变。”
“阮某不敢。”阮卿珏垂眸乖巧地站着,眉眼间的不羁化作了挽留不住的流水,他究竟还留有什么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我们试了无数办法,唯有这一种可以让你以东皇的力量觉醒,也唯有这样才在天祭面前留有生机。我自觉有愧于你,但万般情感面前,生死为大。”
“生死为大?”阮卿珏卸去力气,一手捂着双眼仰天大笑,“生死为大?就因为你们贪生怕死才会降下天祭,因为你们身陷轮回不复曾经,凡人才不再供你们为神。一样有血有r_ou_,一样七情六欲无一短缺,究竟谁又比谁低贱一等?”
他止了笑,眼角尚且含着泪。
“你们是有多高尚才让我一人独活啊!”
他还是没有说出自己没有恢复神力一事。如果天界众神都死了,他也一道。
直至最终一切恢复平静,阮卿珏拢了拢垂在身前的发,冷漠如往常,“阮某愚钝,不解众前辈晚辈之厚爱,但往后再干涉阮某私事者,阮某决不手下留情。”
他再次用力将手从蓐收手中抽走,“多情者是我,一心一意还活在过去的人也是我,不劳你们费心。”
第128章 心愿(七)
天边又有星辰陨落,不知这次死得又是谁。
阮卿珏陷入梦境,想起小时的天界除却显少有人登上的止静外皆与人间无异,云绕山巅,鸟翼遮天。他时常被东皇领着,拜会各色仙友。
云中君比他年长,生来便不出山林,与Cao药为友,以捉弄生灵为生。
他那时极讨厌这个一心一意想将他入药的坏人。说来那时云中君倒比现在顽皮许多,医者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他炼五彩青蛙变怪异五毒,只有人想不到,没有他做不到。
况且那时天地刚出于混沌,世间万物尚且匮乏。他倒真是给众人添了不少乐子。
或许一个人当他可以独立思考后,他就有意将自己修剪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如东皇之仁慈,如云中君之俏皮,如蓐收之漠然,如大司命之执着。到如今,他已不知自己究竟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中君死于天祭又生于轮回,他依旧披着那副皮囊局那出定所。只是人再无什么稀奇物什相伴,人也严肃起来,连天界那些不甚繁琐的礼节他也无一遗漏,尽数归还。
树下的人睡得不甚安稳,一双秀眉紧皱,一双薄唇却淡得近乎没了血色。
蓐收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不敢搅人梦境,展露心疼。
人生极苦之事除却生离别,死相知,便无非众叛亲离,天下共诛。他害这人一一经历,将人推向一个不人不鬼的境地,由自安然道出此乃生机,说来又是何其荒谬。
他在居所中连设数道结界耗去尽数神力,疲惫间竟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生无比荒谬。
如若当真良心发现,他便该以血染衣,以命敬之。他…
蓐收从香囊中抽出一段灵力尽失,无甚光彩的红线,小心靠近阮卿珏,又恐人醒来,连设几道安魂咒,这才低身跪下身一手握住他的右手,将红线抽离。
常年握剑的手微微一抖,风吹过,解下的线被风吹着带向天空。
头顶的天空流星追赶着陨落,他默默道出他们的姓名,却一样无济于事。
一缕发垂下刚好遮住他的眉眼,从此世人再难看清此人心意。待他束好红线起身退开,身前的大树落叶成雨,铺地成霜。
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无知无觉,虽然一样深陷噩梦,但至少现世风雨他还没有真正见证。
他想,有些人注定一生不曾爱,不曾恨,无以忘,恐长久。
第129章 心愿(八)【修】
阮卿珏并非感受不到山中结界的存在,只是曾经当惯了哑巴,现在便决定继续装聋作哑下去。
蓐收现在的模样在他看来,就如一只随时会蹬腿的虫子一样,脆弱的让人不敢想象。当年那也是叱咤风云,风华绝代的神,现在却比不上一个横着走的螃蟹。
他要么死要么活也习惯了,并不理解蓐收现在的感受。若说心中偶有挖苦,倒也不为过。
“小阮,药很苦。”蓐收卧病在床,手中托着一碗药汁,眼睛却比前些日子多了几分神采。阮卿珏不理他,躺在院外的Cao地上晒太阳,只是抬头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里面的人,那人正笑着看着他。
不复肃杀之气的人散着发,好像连一生的锋芒都一并收敛干净。阮卿珏看在眼里,想,若是当初初识此人就是这番光景,那又怎么会有如今?他自称说不清两人的感情,却对对方的喜好了如指掌。
如他讨厌自己的妖身,如他爱那悲秋胜过初春。
他已不是当年那个躲在东皇身后死也不愿与蓐收同居的小妖,对方亦是如此。
时间实在已经过去太久了,久到太多的名字都再难以挽回。
他扬起手看着手中红线出了会儿神,推开门进了屋,“良药苦口这等道理无需我多讲你也明白,不如这样,你喝完我就告诉你我把黑蛇葬在哪儿了。”
蓐收低头思考了一下,笑了,“好。”
说来可笑,蓐收不吃天的醋不吃地的醋,唯独让自己气个半死。黑蛇死了阮卿珏也不放手,把个尸体当活人养,气得他直接翻了醋缸。
那时阮卿珏也没什么本事,让蓐收追着好一顿打,结果愣是死也没招。
“我记得你那时被打的血染白衣,脚下的地都被血打s-hi了。我倒在我脚边,想你只要再挨一下就要被打回原型了,可当我收手的时候,你却反咬了我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