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爸阿妈才是分明让你照看好我。”
“……你阿爸还不如让我去山里抓猴子。”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斗嘴皮子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管家焦急的分辩:“这房子卖给他们的时候,老主人和他们并不认识。是牙人介绍来……”
其时已过戌时,连官府都已经散衙了,何人竟会如此紧急地上门询问地契?流羽和灵羽慌张地对视一眼,后者还来不及从房梁上跳下来,北房的大门便被人一把推开了,脚步声却停在了门槛外。
“流羽。”来人低声道,抓紧了门栏却不敢进来,怕踩碎了一地月色静水。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沁骨的夜风自那人背后卷了进来,倏然一室飘絮飞雪、银霞流尘。
“果真……是你。”
流羽觉得这把声音分外耳熟,仔细想却又不知道是谁,字句中的酸涩连带着他也一起伤心了起来:“是我。请问您……”
“流羽!!”
阿若大叫一声,手脚并用爬过了门槛,一猛子就扑进了他怀里。流羽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柔软的脸颊,却发现上面残留着两道泪痕,胸口不由便是一窒。
阿若把脸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小声道:“我爹爹他要来找你,你别怕。”
流羽虽然看不见来人的相貌,但单从声音中便能听出阿若的爹爹是个高大伟岸的男子。恐怕来人还是个严父,以为自己拐带了他家的孩子,找过来兴师问罪的。
当下想明白这点,流羽便将那一点微妙的熟悉抛之脑后,扶着桌案缓缓站了起来。思及方才指尖阿若脸上的s-hi润,就连语调都不由冷了半分:“阁下深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
听他不说话,流羽也瞧不见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缓声继续道:“若是因为白天的事,带阿若出城玩全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他不过是帮我捡回了一只钱袋。现在孩子已经平平安安地回来了,阁下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静默中,只有一室梨花香黯然浮动。那人虽然不答话,但流羽却能感觉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眼神,犀利、专注、深邃,似乎想把他的骨头看透了。
流羽叹了口气:“也罢,我向阁下道个歉吧。”说着,便扶着桌沿走了出来,拱手对门外深深一揖。
“别!”牧铮大步上前抓住了流羽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颤声道,“你别这样……”
流羽下意识向抓住自己的五指看去,不明白这双手为何抖的如此厉害。他亦看不见男人此时的表情,所以不知道那张英武疏俊的脸已经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阿若也从未见过牧铮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他早些时候刚刚被教训了一通,此时惊惧未消,瑟瑟道:“爹爹,你怎么了?”
牧铮喉结上下滚动,哽咽了许久,才克制着放开了自己的手,嘶声道:“无事。”
过去三年,他已经无事惯了,权把自己当做一个帝王傀儡。除了抱着阿若的时候,便从未感到一丝活着的真切。
但阿若,毕竟不是流羽。哪怕有肖似的容貌和相彷的灵魂,阿若也永远只能成为浮萍般爱情的寄托,便如那一尾带他找到阿若的羽毛。至于那份太过于浓重深沉的爱恋与悔恨已经随着大火逝去,并终将拖的他无以为继。
清醒时,他可以接受流羽已经消失的事实,加倍地疼爱和宠溺阿若;
午夜梦回,阿若便再也救不了他了。牧铮既憎恶恐惧着那些鲜血淋漓、火光冲天的噩梦,却又如毒品般赖以为继,哪怕见到的只有一张眼蒙血布的脸、听到的只有千愁万恨的话,也不敢醒来。
然而现在,这人就站在他的面前。虽然眼覆白纱,气色和精神却比他记忆中的任何一日都更康健。他便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再将他揽入自己的怀中碾入血肉——这是流羽,曾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流羽。
流羽每一丝最细微的表情他都见过、也都小心珍藏在心里,却独独没有料到此时此刻流羽会以这般陌生的神态对待自己:“当真无事?阁下听起来可实在不太好。”
阿若也在一旁小声附和道:“爹爹似乎是病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一只莹白的手心伸到牧铮的面前,五指纤细修长,不见半点伤痕。流羽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多管这闲事、看不得这陌生人受一点病痛,便只是尽量淡漠道:“此时夜深人静,医馆怕是都已经关了。在下略懂些医术,若是阁下不嫌弃的话,在下可帮您把把脉。”
还不等牧铮反应过来,阿若就踮起脚拉住了他的手,把牧铮的手腕送到了流羽的手心里:“帮我爹爹看看吧。他整日里就知道忙啊忙的,连半天时间都抽不出陪我,现在一定是把自己累病了。”
闻言,牧铮不由露出一丝愧色,僵硬地任由流羽把自己拉到桌案旁坐下。这人冰凉的双指不过是搭在他汩汩跳动的脉搏上,牧铮却觉得他握住了自己的生死,只恨不得把一把刀递到流羽的手上。若是他不愿意原谅自己,就这么一刀割下去好了,劳什子看什么病呢?
他早已病入膏肓,唯一的解药现在就坐在面前。
作者有话说
您的神助攻小狼崽已经就位o( ̄▽ ̄)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