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兮溪撇了一眼贺临又低头不语,贺临无奈,简短地向洗云解释了来龙去脉。
“早前我便在书上看过……”林兮溪捧着杯子,一边回忆一边询问二人,“百年前大战之后,灵都四国尽皆改制,然而除了东面昭国行帝制之外,南国、梁国、岱国,这余下三国皆是一盘散沙,未成气候。听闻慕容箫主张的新政,目的是联合南国各城邦部族之力,废除颓靡之气,以重振南方。自五年前他任无妄城城主以来,便在这一城三族之中推行耕造生产……如今无妄城这模样,倒是未见起色。”
“你倒还懂些政事。”洗云赞许地笑笑,那笑容是长辈对晚辈的慈爱,“据史书记载,大战之前的百姓只需依仗灵脉便可维生,而如今已大不相同了……梁国国民以游牧为生,岱国本就人烟稀少,如今大多以狩猎为生,这两国遇着什么天灾,也只能眼巴巴望着昭国施舍些援助。南国却是不同的,南国自古便是富饶之地,古时重礼乐,上至豪门世家下至平民百姓,皆是只顾取乐不事生产。好在战后的南国虽说体制松散,到底是多少有些根基,百姓开明教化,倒也支撑了这百余年……虽说无妄城自千百年前便是歌舞升平的逍遥地,可今时不同往r.ì,若还如从前一般颓靡,怕是这座无妄城不过多时便会沉寂。”
林兮溪点点头,古人靠灵脉生存,可如今的百姓……须得靠吃饭生存。慕容箫主张重振南国大行耕造自然有其道理,如洗云这般人物显然也旗帜鲜明地支持他的新政,可是……“为何非要慕容箫不可?既然你们都赞同这新政,换个城主不是照样推行?”
洗云摇摇头,与他解释:“如今这城主之位,与慕容箫竞争的有蔡家、韩家、许家这三大世家。这三家一家经营花楼酒肆,一家掌管南北商路,一家经营钱庄布行……唯独慕容家不同,慕容家古时以锻造刀剑兵器发家,如今更是掌着南方几大铁矿,若是要推行耕造,没有铁器怎么行?”
“若是其余三家领事,必然主张维持如今无妄城这颓靡模样。至多是韩家当选,多开放几条商路,少收些‘买路钱’,由此再引些外来行商罢了。”贺临放下茶杯,接着洗云的话继续说,“只有慕容家是要诚心推行新政改制的。新政与慕容家的利益息息相关,慕容箫,到底是比那三家更可信些。”
“况且那三家的子弟,景瑞多少也见过。”洗云无奈道,“就跟慕容笛那厮一样,终r.ì在花楼里头厮混,没几个成器的。一个个贪图享乐,目光短浅,若是让他们夺了城主之位,呵……”
“昨r.ì才见着蔡家那小子,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怨着慕容箫没事找事,新政闹得城中人心惶惶,连花楼生意都不如先前好做。”贺临轻蔑道,“再说慕容家,除了慕容箫有几分才干,慕容笛亦是贪图享乐,而三公子慕容笙尚未成年,到底是难当大任。”
“可是……”林兮溪皱起眉,低声道,“尽书先生告诉我,南方各部,一城一族皆是有其独有的生存之道的。若是生活不好,百姓自会另谋生路,当权者不必强行扭转。无妄城以逍遥地闻名于世,百年以来也是欣欣向荣、屹立不倒,若是韩家能再开放商路,无妄城也未必不能继续繁荣,何苦在这三五年里迅速改制?”
“尽书?”洗云眯着眼,不屑道,“他一向崇尚无为而治,当然是能省一事则省一事。世人若是都如他这般,南国还有什么未来可言。你再看他嘴上说着主张南国自治、自由,自个儿倒是躲在那昭国的长yá-ng城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懂什么政事。”
“……”林兮溪想起洗云与尽书先生的过节,心知三言两语不可能说服洗云,只得转而道,“可慕容箫总归不是好人,杀人偿命,他必须要受罚。昭国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连帝王都不能幸免,怎能放任慕容箫就这么脱罪?”
林兮溪这话自是有少年人的天真,可道理却无懈可击,一时间洗云和贺临都沉默着。林兮溪不知二人究竟态度如何,只得继续道:“即便此时无妄城中有能之士不多,可谁知未来会不会有比慕容箫英明的人才?总能纵容慕容箫这等恶人当道?”
心知林兮溪这般倔强又热血的少年心x_ing,再说下去也只能陷入僵局,贺临叹了口气,道:“算了,如你所言,慕容箫身份特殊,但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叶温香的案子裁度司尚未定论,即便你我心知凶手是慕容箫又能如何?口说无凭,这事还是要指着裁度司早r.ì破案。”
林兮溪眨眨眼,道:“方才慕容府闹出的动静不小,此时定不是只有我们几人察觉异样……况且,我听见慕容箫与白命提到了‘药瓶’,若是能找着那消失的药瓶……”
“不准找!”贺临又皱起眉来,满脸不赞同,警告他道,“你以为自个儿有几条小命?还敢胡闹?这事你不准再管,明r.ì我去找胡司察,知会他一声,剩下的都j_iao给裁度司!”
林兮溪撇撇嘴,也不答话,只埋下头涮羊r_ou_吃,心里盘算着一旦找到那药瓶就是证据确凿,慕容箫就是权势滔天也逃不掉。
贺临无可奈何,这些天来的相处让他深知按照林兮溪的脾x_ing,不应声就是还要继续胡闹……即便是应下了,说不准哪天改了主意,还是要继续胡闹。
于是转头对洗云,朗声道:“过几r.ì我要离开无妄城,这小子再惹事也没人能保他,你且看紧些。若是看不住他,不如你就直接将他踢出刊社去,可别再连累了我们。”
贺临这话显然是说给林兮溪听的,洗云观察着这二人的神色,看得颇有兴味,揶揄道:“倒是不曾见你景瑞公子对刊社哪个主笔这般上心,怎么对这翎雀谈的小探事反倒千叮咛万嘱咐的,非要我亲自来管?”
贺临烦躁地抒了口气,眉头紧拧,“他要真是个安安分分的小探事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