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敛桦说完就有点后悔,感觉自己十分胆大妄为的在作死的边缘试探。
可他也真的很好奇。从头到尾,简宜光的情绪都太平稳了,没有丝毫紊乱……
因此柏敛桦最近其实一直十分矛盾,他一方面想自欺欺人,相信简宜光就是这样正常,身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另一方面,就算不搭理系统不靠谱的提醒,他也本能的察觉到这样的平静太过怪异,恐怕维持不了太久。这两种想法交错出现,让他不知所措,只能进行观望维持原状。
然而这下好了,他不用矛盾了……猝不及防之下,他已经拎起小锤子,把这份平静砸破了一个角,现在就要看从这平静破碎之处,会涌出反派君怎么样的回应了。
“惊讶啊,怎么不惊讶呢。”简宜光停下了自己为柏敛桦剥白容果的手,“我很惊讶你没有死。”
柏敛桦眨眨眼睛,死?不不不,他其实在这个世界是失踪人口来着,没死呀。
我以为是久别重逢,你以为是死而复生?
这画风一下子就变灵异了啊喂!
“咦,我记得当时跟你说过了呀……我会离开。”还说了好几次呢!
是的,他其实是对简宜光隐约透露过一点自己身上异常的。所以,这也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占了上风时的有力论据,他想自己都提前给简宜光打过预防针了,总难免心怀侥幸觉得简宜光不至于因此崩坏。
毕竟黑化也是需要理由的。
简宜光不语。
事实上,柏敛桦确实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什么“我要离开啦,不过走之前能为你做些事情还是很好的,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诸如此类。
他尝试过拒绝,尝试过阻止,甚至尝试过日日盯着柏敛桦不敢闭眼,就怕一觉醒来,这个说要走的人就真的离开。
然而没有用。
当简宜光那天走进厨房,想用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白容果和其他水果为柏敛桦摆一个漂亮的果盘,哄柏敛桦开心——他总是这样笨拙,x_ing格y-in郁不讨喜,也说不出什么俏皮的话,乏味无趣到自己都惶恐。他平白坐拥这世界上独一份的3S精神力,可是对柏敛桦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柏敛桦又不需要拿他做实验……甚至就连他想出的讨好人的方法,都这么平平无奇。
可这已经是他唯一想到能做的……
然而当简宜光再回头的时候,原本坐在客厅看着他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他想安慰自己,柏敛桦或许只是临时有事出去取个东西,可是脑海中精神力传来的异样让他脸色瞬间变白,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
那一直以来的脆弱之处像是浸泡在温水中一样舒适,被修复被加固的感觉是如此明显。可是脑海中越舒服,简宜光内心就越冰凉。
他骗不了自己了,柏敛桦把精神力给了他,然后真的走了。
——他早就知道柏敛桦是双S级以上精神力,可他从来都当自己不知道。
柏敛桦明白,他也明白,出身于研究所的他们都知道,补全他身上精神力隐患的最好方法就是找一个精神力等级不差他太多的人为他补全精神力。
这个等级差距必须要小,基本上已经限定在SS级之上……而研究所认为出现一个简宜光就已经是绝对的意外了,根本不可能再出现一个超越SS级精神力这样的存在,所以一直以来放心的很。
但恰巧柏敛桦就是那另一个本不可能出现的意外。
让简宜光不安的是,柏敛桦一直对他身上的隐患放心不下。柏敛桦一直在说,只要这个隐患一天不消除,简宜光就一直有致命把柄在研究所手里,一天不能堂堂正正出现。并且如果露了蛛丝马迹让研究所找到踪迹,还会有致命危险,一辈子都要小心翼翼。
是这样没错,可是他不在乎。
他本就想要远离人群,他不觉得融入到那样吵闹的世界有什么必要。身份不能曝光又怎样?有柏敛桦陪在身边,他就觉得已经万般皆好。
剥离一个人的精神力,为另外一个人补全精神力,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但不管怎么样,绝对不会没有其他代价。
所有人都知道对于精神力者来说,精神力就是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单单只是精神力受损就足以让人痛不欲生,更别说强制剥离全部……除非是不想要命了。
果然,柏敛桦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就连与他本人绑定不可分割的基因磁卡也终止了信号,不管简宜光如何拼命搜寻都没有回应。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基因磁卡的主人失去了生命反应。
——当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终于理智回归的简宜光看着桌子上早已腐败的白容果果盘,面无表情用手指一一拂过它们,然后一点点将它们碾碎成了果泥。
所以柏敛桦说原来简宜光以为他是死而复生,这话也没错……直到柏敛桦再回来,简宜光才确认他说的不会有事,原来是真的。
“我真的以为你死了。”简宜光又重复了一遍,但他的目光没有注视着柏敛桦,而是放在了自己手边的白容果上。
简宜光用的是那种极度冷静的语气,配合上他的面无表情,特别有说服力,让人从心里往外蹭蹭冒寒气,弄得柏敛桦不由怀疑,自己或许真的该去死一死?
“我当时很恨你。”
柏敛桦一片茫然:“……什么?”
我一直以来都在救你,你居然还恨我,这是什么道理?就算你误以为我死了,那在你的误解里,我还是为你死的,恨我干嘛呀。
反派的思路怎么这么让人摸不清?
简宜光笑了:“你不信?需要我剖析一下内心,告诉你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吗?”
柏敛桦:“诶?”不……
“冷漠、憎恨、痛苦……这些,不需要任何指引,实验室的生涯让我自然就懂得,并且深陷其中。”
“但是,温暖、爱意、呵护……这些我父母去世以后我就失去的东西,是你一点一点,重新烙在我心上的。”
“也是你,平日里对我万般关心,然后赶在我被抽取意识之前,悄悄把我藏了起来,用尽手段带着我离开研究所,为此失去了自己的光明前途。”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天,他被柏敛桦拉着匆忙逃离研究所的场景。
明明柏敛桦比他大不了几岁,身体也单薄羸弱,谈不上多么有力量,但那一刻柏敛桦的身影是那么让他安心,握住的手又是那么温暖。
“你为什么要重新让我感受到这些?”
“你剥去我赖以生存的坚硬的外壳,让我内心为你毫无保留的敞开,柔软又脆弱,然后你就为我而死了,让我一瞬间从天堂掉入地狱。”
“你不管我愿不愿意,没有给我任何选择的机会,就自作主张的消失,蛮不讲理的把精神力塞给我。”
“……我不愿意。”
“我宁愿自己精神力永远存有隐患,甚至精神力枯竭,下一秒就死去,也不想你为我牺牲。”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毫无保留,为什么不能自私一点,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
“你说,我为什么不恨你呢?”
柏敛桦讷讷不能言,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可现在,你真的还活着。”简宜光看着他,“你没有骗我。”
他自嘲一笑:“在这样的前提下,我的诸多感情变化是不是很可笑?就仿佛是自作多情,从头至尾只表演给自己一个人在看,像个小丑。”
“不过就算是当小丑……我也高兴。”
哇,现在的反派们都是这个画风的嘛。
这年头,不自带文艺范儿,都不能当反派了吗?
柏敛桦很艰难的出声:“那你现在……”能放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