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泗清浅一笑。宿炎飞总是这样,以沉默的背影,守在自己身后。
“那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宿炎飞说。借着椅背的掩映,他拍了拍青年僵直的胳膊:“被自己亲近的社会排斥,被迫融入完全不同的习x_ing……”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骆泗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正是因为看东西的角度不同,才能想出不同的方法不是吗?”
他说得在理,宿炎飞的心疼却没有半分减淡。
青年的态度,明显已经习惯了各种不公的待遇。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委屈了青年,一定会——
心脏突兀的狂跳两下,宿炎飞一时怔愣,不知莫名升起的感觉是为了什么。见他眼神发直,骆泗担心的皱起眉:“你怎么了?”
回过神,宿炎飞大力摇了摇头,就像想挥散青年的担忧。骆泗依旧执着的目光中,他扯过信纸,仿若掩饰什么一般,将手搭在信纸上。
“你和谁约着去约会呢?”扯开半边唇角,男人眸色微深:“别用不记得搪塞我。”
骆泗一时无言。他是真不记得。
男人显然也知道。只是为了冲散气氛,见青年真有点儿慌了,他才把信纸塞回怀里。
“以后再查。”宿炎飞说:“等解决这件事。被我知道是谁欺负了你,他就等着被我教训吧。”
宿炎飞说得认真,发完誓后,心脏却是又狂跳了两下。
“开小差的注意了。”黄局长咳嗽道,也没指名道姓:“接下来是重点内容。”
这和被指名道姓也差不多了。骆泗脸皮薄,当即没再管男人,而是正襟危坐,等待黄局长说话。
宿炎飞不满的眼神中,黄局长咳嗽两声:“大家都知道发生冲突的地点……我们也研究过。”他点了点二国交界处,地图放大,出现了几个圆圈。
“现在它们处于交战时期,想以普通方式进入,显然不太现实。”黄局长咳嗽两声:“我们分成十个小队,兵分两路,分别进入两国。”
“因为重点是尽量以和平的方式取得交流……”黄局长的目光落在骆泗身上。见他点了点头,才说:“……所以,重点是先把影子找到。”
“之后再告诉骆先生,由他来进行交涉。”
听起来很容易。异能者天生克制影子,一对一的情况下,根本不用担心被影子攻破——
然而问题在于,这次要进入的国度,正处于交战状态下。
“这次行动,很可能有生命危险。”黄局长说:“所以若是有人想要现在退缩,我也不会怪你。”
宿炎飞想,无论怎样都肯定会有人选择离开——他没想到的是,老人只安静的站在台上,垂下眼。
台下无人应答。
“很好。”
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黄局长没有再多问:“熊以松,分组的事情就交给你。”
熊以松应声。捶着背,老人慢慢离开会议室,徒留他一个人主持。
见那道离去的背影愈发的沉重,骆泗的心不由揪紧:“局长身体不好?”
宿炎飞颔首,见身旁人眸光一下黯淡下来,心都跟着揪紧。
他埋下头:“你好像很关心老头。”
骆泗本来自己是没感觉的,听闻此言,愣愣抬头答了声“啊”。
宿炎飞不说话了。他盯着那双眸子,仿若要从中寻找出点证据来。
片刻后,又仿佛放弃般,他转过头:“没事。”
骆泗有些担心,却没能再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作战计划定得很紧,不过第二天下午就将出发。
不过出发前,却发生了个意外——黄局长病倒了。
彼时骆泗刚从杂物间醒来。既然事情已经谈成,还要远征他国,苏一茜和周高远也不用再躲躲藏藏,纷纷来到他身边。
就是在这时候,得知了黄局长急病的消息。
其实也不算是急病。老年人本来就免疫力下降——但会在大战前夕进医院,显然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医护人员穿梭在狭窄的楼道间,灯光亮得扎眼。
好歹也算名局长,生病了的教皇却没有选择高层的病房,而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单人病房。
骆泗赶到门外的时候,宿炎飞已经到了。男人正皱着眉守在门外,拳头微微攥起。
“宿……”看到这样的男人,骆泗本来伸出的手都耷了下去。带着些担忧,他抿唇,缓缓开口:“局长他没事吧?”
“没事。”宿炎飞说。下午就将离开c国,重要的亲人却躺在了病床上,然而他却一点儿也担心不起来。
但好像不作出一副担心的样子,就违背了众人的期待似的。
男人只能在病房外守着,骆泗却敏锐的察觉到他情绪不对。
他拍了拍人肩膀,指了指房门:“进去吗?”
其实骆泗比他还着急。宿炎飞望了望青年焦急的瞳孔,还有在他身边那两条眼熟的影子,点了点头。
“等我。”
一言毕,他推开门。目送着男人进去,骆泗在墙边长椅上落座,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嘎吱一声,伴随着宿炎飞进门,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顿时回头望向他。
见有人进来,黄局长本来是打算撑坐起来的,动作却在半途便停止了。他胳膊酸软无力,已然坐不起来。
“教皇。”
第一次选了个更有尊重味道的称呼。单人病房的空间并不算大,一张床,一个老式电视,还有淡蓝色的窗帘与满满的消毒水味。
房间里是有椅子的,然而宿炎飞并未打算坐下。
“怎么这么生分。”黄局长苦笑:“以前还叫我爷爷的。”
宿炎飞不说话。
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门边,距离莫名隔得有些远。宿炎飞没有靠近的意思,黄局长起不来,也就只能维持着这样的距离。
老人还想开口,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宿炎飞还是站在一边,连上去帮忙拍背的意思都没有:“你好好休息。”
黄局长摇摇头,抹了把嘴仰起头:“分组的事……”
“已经差不多了。”宿炎飞答:“熊以松是个很能干的人,我们下午就出发。”
黄局长点点头。他想起宿炎飞身边多了的那个影子,不由咳嗽一声:“你和骆先生一组?”
“当然。”宿炎飞说。
简单汇报完情况,男人也没有等黄局长再交代什么,便觉得完成了使命。
他正打算出门,身后人的咳嗽声却是叫住了他:“这事解决后……你想去哪儿玩,就去吧。”
“和骆先生一起。”风拂过,吹散两分消毒水的气息。
宿炎飞半回过身:“我会的。”
老人点点头。他已经默认了两人的关系,曾经布满睿智的眸中满是浑浊:“别再为那个爽约的人伤神了。”
男人搭在门把上的大掌一顿。
“世界这么多地方,你都可以到处去看看走走。”黄局长说:“若是喜欢阳光,就去登山看初升的太阳。若是喜欢历史,满世界的博物馆都在……”
“没必要执着于梦里的水乡。不值得。”
宿炎飞的血液忽的凉下来。
他胸前有些硌,是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张信纸,在无声的彰显着存在感。
老人话音未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人不见你了……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见他一面。”夹杂着浓重的咳嗽,黄局长困顿的合上眼:“但骆先生这个孩子,不错。我不是那么迂腐的人,既然产生感情,x_ing别还是种族,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
“你要先和人谈好,再把人抓牢。”
宿炎飞站在门前,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窗外本来阳光正好,却不知何时飘过一片云,挡住了暖意。
信纸上的痕迹还历历在目。
“爷爷曾经说过……和你一起……水乡……”
像突然投身于冰凉的大海,于身体的四肢百骸中翻涌而出。宿炎飞浑身发冷,身后老人却全没察觉到,又咳嗽两声。
见他久久未动,黄局长佯装发怒:“下午就出发了,还不快滚?”
宿炎飞没有回头。他缓缓地拧开了门把,一步踏出。
骆泗本在和身旁周高远说话,听到动静,赶紧抬头。见是男人出来,他迎上去,眉眼中浮现出担忧。
“黄局长还好吧?”
宿炎飞颔首。他望着对面青年,见他又转过头去和影子说话,一无所知的样子,眸色像沉入海底一般深沉。
结合黄局长说的话,还有那封信,真相已然呼之欲出。
想去水乡的不是自己,自己根本没有半分相关的记忆——是骆泗,碰上了某个人,然后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黄局长也知道这件事。他才该是对面青年的“爷爷”。